怕冲动。
他用袖子遮住昭昭时, 心底想的竟不是“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打扰她歇息”, 而是——他的白泽,凭什么被这群污秽的蠢人觊觎。
谢浔白松下肩膀,缓缓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他想起在无涯海秘境里,昭昭握住他的手,他因贪恋她掌心的温软,而绝口不提无需如此也可以在法阵中穿行。
彼时他以为是这副肉|体凡胎受封暝疯狂的爱意影响,心底横生贪欲。
那而今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该承认,他就是对白泽……心怀不轨了。
谢浔白自暴自弃地苦笑起来。
长袖下少女呼吸平缓,丝毫没有察觉他心底万蚁啃噬般的纠结,而他的手背上,蔓延出可怖的黑紫纹路。
他不该如此。
他是天道,是悬挂在冰冷九天上那亘古不变的法则。天道若有了情爱,三界当如何?众生又当如何?
头顶飘飘摇摇落下一片枯叶,泛黄的叶片在触碰到他的手背时灼然焕发出生机,却又很快萎败下去。
谢浔白厌恶地蹙了蹙眉,腾起一小簇苍云焰烧掉这枚叶子。
苍青色的火焰攀附着他的肌|肤,试图将从他这具皮囊下透出的黑气焚烧殆尽。
谢浔白看手臂上苍青与浓黑两股争夺地盘的势力,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仙界有九重天,他身处的天极道终点,有无数仙兵把守,他沉睡了许多年,忽被人惊扰。仙兵挑起擅闯天极道之人残败的身躯,那人拼尽全力往半空中沉默的金色轮|盘吐出一口污血,含糊不清地诅咒他:“……三界的秩序终会被你摧毁……你不再公正守度,三界都会恨你!”
而后他化身下界,才发现这段恶毒的诅咒和为人的七情六欲已然一道被塞进了这具身体。
前二十年的漫漫苦修,他守着心底澄明的秩序,直到一只又凶又爱哭的笨蛋白泽一头闯进来,她带着泪花的眼睛明亮得让他心惊,她会捧着文鳐鱼和他道歉,也会趴在他的窗阑上同他看抚舟岛每十年一次的火树银花。
还……很聪明。
他乡遇故知的某种欣慰在不知不觉间,编织出另一道连他都想不清楚的命轨。
“如果……”
青衣少年的叹息散在夜风里,只在瞬间,他眼底的情绪尽数消失,手臂上那两股对抗的力量微弱了下去,恢复常态后,获得胜利的苍云焰雀跃地摇曳了一下,乖乖藏入经脉。
昭昭依旧恬静地睡在他的膝头,他的目光却不敢再落在她身上,而是悠远地看向前方。
“谢小友。” 孔龄襄倚在树上,兴味盎然地同他说,“看起来你遇到了麻烦事?”
谢浔白对她过于高绝的身手毫不意外,他没有回应她的问题,掀起的眼帘又微垂下去,语调中带着怠惰的慵懒:“何事?”
孔龄襄用舌头抵起一侧腮帮子,牙酸地“啧”了一声,没有追问,而是看向不远处夜色下蛰伏的城楼:“探路的人回来了,宣州城虚虚实实,安危难辨,兴许已成了妖族的巢穴。明日你若无暇顾及你的师妹,不妨将她交给我。”
谢浔白沉默片刻:“不劳费心。”
似乎觉得拒绝的语气太过生硬,他又道:“你远道而来,有你要做的事情,昭……师妹修为不济,就不劳烦你了。”
孔龄襄挑了挑眉:“你知道我是谁?”
“姓孔,并不难猜。”
孔龄襄低头舔了舔嘴唇,忽然哼笑了一声:“看来是个见多识广的高手,你应当不仅仅只是个开光吧?那她……”
孔龄襄眼神一转:“我捡了不得了的小东西呢。既然如此,明日便各凭本事。”
谢浔白平静道:“我们只为救人,不为灵宝。”
孔龄襄笑着摇了摇头:“话别说太早,咱们头顶上的那一位啊,老糊涂几万年了,有些人费尽心思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而有些人机缘天定,明明不想要,却硬塞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