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之人,不由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好几遍,蹙眉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刘季取出相好佳人前些日子为他打制的玉韘,飞快往姬丹面前晃了晃,压低声音道,”太子可认识此物?这是我魏氏王族子孙专用之控弦韘...”
姬丹一听,他是魏国王族之人?不由狐疑地用大梁官话问道,“吾听闻魏国先王之子,已尽数死于魏假手上,汝究竟是何人?”
刘季本就是魏国人,又因早年崇拜信陵君,有志为当他的门客而狠狠练习过大梁官话,这如何难得倒他?
他低声用同样的语言道,“太子果然消息灵通,我乃魏无忌之孙,魏无知,眼下魏王子嗣已尽数遇难,魏国王族所存者唯我一人耳!秦王欲收买名声于天下,便命王翦将我押回咸阳,改我之姓为刘,以示秦国一刀了结我魏氏江山之意..他还封给我一个小小的六品典客属官,我听闻太子在此,便花千金买通长官,这才被分来此处...”
姬丹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对方一口大梁官话毫无破绽,看起来又确有王族之矜贵气势,绝非往日那些木讷的秦国官吏可比,便犹豫道,“那你..这是专程来寻本太子的?你究竟所为何事?”
刘季一脸悲愤而深沉道,“秦国欺人太甚!他们虽然为了惺惺作态而不肯杀我,但我魏氏一族落到尸横遍野的地步,秦王却在朝堂上言笑晏晏,我若不杀了那昏君,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说到这里,为防止这鬼话不慎被屋外之人听去,他的声音渐渐越来越低。
但看在姬丹眼里,对方这谨慎的做派,倒让他更信了几分,加之对方所谋之事与他相同,不由急声问道,“魏兄,你...要杀他?你..你难道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
刘季急忙无声竖指“嘘”了一下,“六国王族,恐怕皆有这份心思,我相信太子绝不会出卖魏某...我此番前来,是想请太子助我进秦宫...”
姬丹正在寻思怎么跑路呢,岂会助他进宫,忙摆手道,“那不行!我与秦王是多年挚友,又怎能亲手带人去杀他...不过我亦赞赏你复仇的勇气,绝不会向秦人揭发你的!”
笑话,多一个刺杀秦王的帮手,他正求之不得,又岂会跑去揭发对方?
刘季面色却忽地一变,飞身上前扼住姬丹的咽喉,面目狰狞道,“枉你身为燕国太子,受此阶下囚之辱却毫无复仇之心,真真可恨至极!你既不肯
帮我,还是去死吧,只有死人不会泄密...”
说着,手上便渐渐故意加重了力气,姬丹拼命扭头踢打挣扎着,好不容易让对方松了几分手劲,忙咳着道,“咳咳...魏兄请勿急!丹愿意..愿意帮你!”
刘季这才放开手,转怒为喜道,“太子此话当真?”
姬丹赶紧伸手捂住喉咙急急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对方,这疯子,果然是来报仇的!既如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没准有了这疯子加入,这趟刺杀能更完美些。
他喘了几口气,这才堆起笑容道,“魏兄切莫误会!丹虽要恪守与秦王之情谊,却又十分佩服你的勇气,故而,我愿派出两位勇士,以助魏兄一臂之力!你们若想顺利进宫,我可代为请秦王之母赵太后带你们进去...”
说着,他以袖拭了拭眼角,一脸凄婉道,“如此一来,终究是我负了政儿!”
刘季暗暗得意不已,乃翁才刚演上,你这就上了钩,竟比那魏国的张天师还好骗些,看来啊,六国王族净是跟魏王那蠢货差不多的玩意,如此一来,我以后立功的机会还多着呢...
他面上却一脸感动地俯首拜道,“方才,是魏某让姬兄为难了!太子实乃世间罕见重情重义之人...”
在他不要钱的滔滔不绝吹捧下,姬丹愈发飘飘然,很快将那两个勇士的来历告诉了刘季:一人叫荆轲,乃燕国勇猛游侠,另一人叫高渐离,乃世间少有的击筑高手,届时,若有赵太后以“献名士击筑舞剑”之名带着他们进宫,那把淬了剧毒的剑,便能让秦王当场毙命。
姬丹又讨好地笑道,“不知魏兄擅长何事?我也好编个名头让你混进去,届时多捅秦王几刀解气...”
乃翁只想多捅你几刀!刘季在心中将这狗东西乱骂一通后,问出了他最后一个疑惑,“可秦宫盘查森严,携剑进殿,怕是不能吧?”
姬丹笑得眯起了眼睛,“正因如此,我才让赵太后带你们进去啊!放心,我有法子让赵太后执意坚持如此,她毕竟占着太后的名分,总有些随心所欲的权力。”
刘季又问,“可赵太后是秦王之母,怎会答应此等会威胁秦王性命之事?”
姬丹笑道,“哈哈,你是不懂她究竟有多蠢多好骗,只管放心便是!对了,魏兄可想好要表演何种才艺?”
刘季悄悄为秦王哀叹一声,笑着挤眉弄眼道,“我极擅讲故事,到时扮倡伶便是,太子请快些吃饭食吧,只怕菜都快凉了!”
他兢兢业业守在门口,亲自收走姬丹吃了一半的饭食,这才急匆匆往质馆外走去。
姬丹站在窗前望着他的背影,认真想了想,信陵君是个难得的豪杰,秦王竟将他孙子改了姓,这仇确实不小啊,难怪对方不肯接受秦国的拉拢...
他冷笑一声,如今多一个刺杀嬴政之人,嬴政活命的机会便少了几分,他呀,该尽快筹划离秦一事了。
刘季离开质馆后立刻进宫求见君王,将今日之事一一禀告,嬴政听完久久未语,以姬丹这点智
力不足的脑子,小崽所说的荆轲刺秦一事能发生,恐怕全因自己太过信任对方,才对他派来的人毫无防备!()
嬴政命他继续与姬丹周旋,设法拿到对方刺客的藏身之地,同时,又命人立刻将赵太后秘密送往雍地,明面上咸阳自然诸事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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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自觉胜券在握,悄悄逃到咸阳城外的姬丹,被守株待兔的卫尉抓到了咸阳宫,宫中当日便传出“燕太子被秦王怒而斩首”的传言。次日,为了给姬丹报仇,趁嬴政出行时,突然冲出来举起毒剑发起击杀的高渐离和荆轲,也被蒙恬带着钟离昧当场击毙。
而章台宫中,得知刘季真实身份的姬丹怒不可遏,他一把推开卫尉,指着嬴政大骂道,“嬴政,你这伪善的假君子!上回你借叙旧之名假意装醉,误导我攻赵一事,害我被诸侯写信谩骂,如今你又派秦吏戏耍于我,是想让我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吗?嬴政,你好狠的心呐!你冷血无情,你诡计多端,你从不曾以真心待人,也注定你此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卫尉急忙将他踢翻在地,掏出块破布堵住嘴,反扭着姬丹的手请示君王道,“王上,臣等现在便将他捆回燕国可好?”
嬴政微微颔首,坐于殿上一言不发,他从不与愚者多言,天上日月之曜曜其华,从不因有人诋毁而减损半分。
在张良的建议下,他打算派人将姬丹送回燕国,以燕王的性子,必会主动献上对方的首级,如此便免却脏了自己的手。
但坐在一旁画大字的明赫怒了,他如今可是会说话了的!谁敢骂父王,他定要骂回去。
他将手中的毛笔一搁,跳下小椅子,小大人一样双手叉腰道,“等一下!”
卫尉忙停下脚步,姬丹面上不由一喜,这赵国的小蠢东西,莫非要替我说情?
他抬眼往明赫看去,却见这矮矮的小人走到他面前一丈处,努力昂首怒视他道,
“姬丹,我想告诉你,外面的城墙都没你的脸皮厚!我父王要攻赵还是攻魏,关你一个燕国质子何事?他还要先跟你汇报不成?分明是你居心不良跑去乱传消息,还有脸怪我父王误导你!”
“还有啊,刘季不过动动手指头,就把你骗得团团转,可见你就是最蠢的白痴!没本事还学别人玩阴谋诡计,整日只会逮个女子当挡箭牌,真是可笑又懦弱的癞皮狗!一个又蠢又无赖的癞皮狗,也有脸在我父王面前说真心?”
说着,他面无表情地“哈哈哈”大笑了三声。
姬丹如今养尊处优多年,何时受过这种气?便是嬴政待他,也一向是客客气气的,癞皮狗这种词,岂能用在高贵的燕国太子身上!他登时心间气血翻滚上涌,气得“啊呜啊呜”叫个不停。
这赵国小畜生,当初就该被赵王摔死的!
在嬴政的示意下,姬丹当即被一千秦军押着送往蓟城。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年轻的君王这才含笑起身下殿,抱起气鼓鼓的小家伙,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眼中有粼粼波光涌动——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崽,自
() 幼便性子温和,从不会有半分凶神恶煞之态,但他今日,却为了寡人如此。
世间第一个于人前维护寡人的,竟是这还不及寡人膝盖高的稚子!
明赫以为,嬴政这会儿不说话,是在为这份“友情”的不堪结局而悲伤,便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用奶呼呼的声音安慰道,
“请父王不要伤心哦,姬丹这种人根本就不配与您当朋友,如果父王感到孤单,可以把我当成您最好的朋友哦,我绝对不会背叛和伤害父王的!有人骂您,我就帮您骂回去。有人害您,我就帮您还回去。就算父王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
系统听不下去了,急忙提醒道,“宿主,宿主醒醒!天上的星星你真摘不下来的,商城没有任何道具可以实现!”
明赫理直气壮道,“但我可以给父王画很多的!”
于是,他奋力将这句话补全了,“父王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和太阳,我都能给你画很多很多的!”
嬴政忍俊不禁,在小家伙的耳边轻轻笑了起来,“好的,寡人最好的朋友。”
带着松木冷香的气息呼在明赫脖子上,他怕痒地呵呵笑着歪过脑袋,隔着约摸一尺的距离,他看向笑得清朗和煦父王,暗暗许下一个愿望:父王每多笑一分钟,就能多得到六十秒的快乐时光,我要努力让他每天多笑笑!
这时,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声,猝不及防在明赫脑中响起,“恭喜宿主再次助秦国开疆拓土,灭魏奖励正在准备中,请稍后...”
明赫却听得云里雾里的:灭魏?可我这回根本没帮上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