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来不及想别的,也没空再去管自己那些感情上的破事,挂掉电话后直接就往上司的办公室奔去。
池柚才刚哭过, 脸色憔悴,五官紧拧成一团, 请假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
上司吓了一大跳,连忙点头让她赶紧回老家,有什么事电话随时联系。
池柚说了声谢谢, 回到工位上收拾东西。
她收拾得急,孟璇见她连平时就放在办公室不带回家的一些东西都一并装进包里要带走,心底一慌。
“我得回趟老家, ”池柚手里的动作不停, “等我回去以后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孟璇点点头,心里也大概猜到估计是她老家那边出什么事了。
因为不了解情况,孟璇也不好问什么。
孟璇见她走得这么急,而且刚刚上楼去找岑理也不知道两个人聊没聊, 犹豫问道:“你回老家,那岑理那边……”
池柚一听这个名字, 好容易压抑下的情绪又再次暴怒起来, 忍不住反驳:“他关我屁事啊!”
因为刚刚擦眼泪的动作, 这会儿池柚的眼睛又痒又酸, 她无措地眨了眨眼, 又放低了声音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
“没事没事, 你赶紧回家吧,有什么东西你来不及拿到时候你发消息给我, 我帮你收拾。”
池柚道谢,没一会儿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公司。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孟璇神色担忧,这时候许哥正好过来,看到池柚走得那么急,不禁疑问:“小池这是要去哪儿啊?”
同事之间少说私事,这是职场铁律。
对于自己的私事,池柚只跟孟璇说过,孟璇当然得帮她保密,于是简短说:“她家里有事请假了。”
打发掉许哥后,孟璇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池柚家里的事她帮不上忙,但是岑理的事她总能插上手。
她去技术部找岑理,结果岑理还没到公司,王凯宁也没到,其他人找她打听池柚怎么了,孟璇摇摇头,没有多说。
她没有岑理的直接联系方式,于是转而联系了王凯宁。
王凯宁昨晚上喝了酒,今天又错过了叫醒的闹钟,孟璇的一个电话打过来才从床上睁眼。
手机里一通噼里啪啦的声响,孟璇把手机拿远了些,等王凯宁那边安静了下来才让他赶紧联系岑理。
王凯宁:“咋了这是?这么急,岑理欠你钱了?”
孟璇骂了两句,嘴巴叭叭一通输出,听得王凯宁一愣一愣的,最后只憋出一个字:“啥?”
她懒得跟王凯宁废话,直接把截图甩给他。
“岑理前女友发的怨妇作文,你自己看。”
“……徐如月这说的是池柚和岑理吗?池柚也是他们的高中同学?”
“你问我我问谁?重点不是高中同学是这篇小作文好吧,就差没挂他们俩的大名了!”孟璇狠狠道,“他妈的,还算这个前女友有点理智,没有把小作文发在她的博主大号上,公司没什么人知道,要不是我忘记取关她小号了,我都刷不到。”
王凯宁语气不太好:“理智个屁。”
“她这小号是日常号,在学校的时候就用了,你们网上的粉丝不知道,但是我们这些同学都跟她的小号互关。”
“……那她在小号上发,岂不是你们那些同学都能看到?”
“她疯了吧,故意发小号上手撕前男友吗?”
王凯宁此刻也是心情复杂,连忙看了眼聊天群。
果然,他们的同学群里此刻已经有人截了徐如月的图过来。
「她说的初恋是岑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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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不断震动着,十分影响开车的安全,偏偏这个时候车流拥挤的主干道上发生了交通事故,鸣笛声和交警的执勤口哨声不绝于耳。
车子跟蜗牛似的在马路上缓缓移动,再次踩刹后,岑理低啧一声,焦急地打了下方向盘。
拿起手机,早就设置了免打扰的群聊似乎很热闹,他没有点进去的心情,直接给池柚拨过去了电话。
无人接听,他又给她发消息,王凯宁的电话打断了他手上输入的动作,先一步打了进来。
今天似乎所有人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接起电话,王凯宁那边就嚷嚷道:“你看我们的同学群没有?”
“徐如月不知道发什么疯,发了一堆瞎编乱造的小作文在她的小号上,说什么你和池柚是高中同学,搞毛线?她粉丝一堆人在下面骂你和池柚,你到公司了吗?到了赶紧把她号盗了删了那些小作文啊。”
岑理神色一沉,打开了一直被冷落的群聊。
一张张截图赫然入眼,还有群里同学们好奇的询问。
眉头越拧越紧,岑理冷声:“徐如月的手机号给我。”
挂掉电话,王凯宁迅速给他发来了一串数字。
这时候车流开始动了,岑理按下免提,将手机直接丢在了副驾驶上。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
徐如月:“Hello?”
一个字都不想跟她耽搁,岑理直截了当地要求:“立马删掉那些东西,然后公开道歉。”
徐如月立马就听懂了岑理的意思,沉默好久,开口时语气有些嘲讽:“岑理,你这辈子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也不等岑理说话,徐如月又说:“删掉也可以,你来酒店找我,我们当面谈。”
岑理拒绝:“没有见面的必要。”
“……怎么?怕你女朋友吃我这个前女友的醋?”徐如月问。
握在方向盘上的白皙手背青筋凸显,岑理紧抿着唇,耐心终于消失殆尽。
从前顾忌同窗情分,只要不打扰到他的生活,他一向懒于去否认什么。
如今他没了耐心,冷声反问:“你算什么前女友?”
“我怎么不是?”徐如月提高了声音反驳,“高三的时候我鼓起那么大的勇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你告白,你那个时候没有答应我吗?大一的时候你被其他女生挂上表白墙,差点被人扒出你爸爸是市委副书记,说你是官二代靠爹才进的清大读书,是我帮你搞定了那些女生,平复了那些谣言,你当时有否认过我不是你女朋友吗?”
车内气氛压抑,面对徐如月的高声辩驳,岑理突然觉得讽刺,黢黑双眸中闪过荒唐神色,压着嗓音自嘲笑出了声。
他当年有幸通过了清大的面试,提前拿到了清大的保送生名额,高考那天原本是不用去学校的。
可是在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岑理接到同班男生的电话,说班主任找,让他来一趟学校。
他去了,然后被129班的同学们拉到了教室。
他站在那里,甚至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徐如月站在他的面前,教室里和教室外迅速聚集了一大群人。
自己班的,其他班的,甚至还有他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们。
他高一的时候从燕城转学过来,童州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他的母亲做了太多年的全职太太,为了抚养他,离婚后咬牙拾起了荒废许久的医术,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让她无暇顾及到岑理的心理状态。
岑理原本打算孤单地熬过这三年,可是129班的同学们人都很好,班主任更是对他颇多照顾,这三年里,至少在学校,他并不算孤单。
起哄声吵闹,吵得他心里烦,所有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看着他,表情上希冀着他的点头。
十八岁的岑理第一次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所有人都在期待,唯有他觉得无力。
这场告白,所有人都是参与者,他做为被告白的人,被信任的同学骗到这里,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抬上了供人围观的“舞台”。
男生闭了闭眼,维持着自己和徐如月的体面,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点了头。
热闹过后,人群散去,大家默契地把单独相处的机会留给这对刚告白成功的男生女生。
徐如月双目若星,羞涩地看着岑理,他却心无波澜,在两人私下相处的这一刻,淡淡对她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回答。
“抱歉,刚刚太多人在了。”
“谢谢你的喜欢。”
反正所有围观的人都是看热闹的心理,他们享受的不过是徐如月告白成功那一刻热闹的氛围,他已经如了他们的愿,至于之后,与他无关。
猜到他为什么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答应,又为什么在所有人走后才拒绝自己,徐如月什么都没问。
同班三年,她了解岑理的为人。
他冷淡,但不冷漠,他转学过来,孤孤单单,129班的所有人是他在这所学校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他就算拒绝了她,也不会拒绝这么多人的期望。
所以徐如月有信心他不敢拒绝自己。
然而他却没有顺水推舟,真的和她交往下去。
129班的同学时候都知道了徐如月虽然告白成功,但不知道为什么岑理没有和她在一起。
可是那时候已经毕业,大家各奔东西,开始了自己全新的大学生活,没有人再去纠结这个问题。
大一入学的时候,岑理再一次被人挂上了表白墙。
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是谁。
他的照片被搬上论坛,相似的相貌,同样的姓,很快被燕城本地的同学猜到了他的父亲是谁,又在政府担任什么官职。
他是靠爹进大学的官二代的流言不胫而走。
母亲远在童州,岑理只能打给并不想再有瓜葛的父亲,却只听到父亲满不在意的回答。
明明当初父母离婚,在得知儿子选择跟母亲的时候,指着儿子骂他白眼狼,恶狠狠地放下话。
“没我这个当爹的给你铺路,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没有燕城的户口,跟你妈回了那个小城市,你能考上清大?”
似乎考上清大,有出息了,才配做他父亲的儿子。
父母都是名校毕业,岑理继承了他们的天赋,在童州埋头三年,依旧考入了清大。
父亲对他当初选择跟母亲走的怨念终于打消了些,又开始了他的那套父权论调,和岑理谈论起了父与子的归属问题。
“被人知道了你是我儿子怎么了?我跟你妈离了婚,难道你就不认我这个老子了?”
完全不在意岑理的校园生活为此遭到了影响。
官二代是事实,岑理既然已经考进了清大,怎么考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他也会走上父亲这条路,现在的流言,不过小打小闹。
流言越传越广,大家的好奇心从岑理单身与否,转移到了岑理的爹到底是什么等级的大官这件事上。
直到徐如月突然向所有人宣布了她是岑理的女朋友,她是岑理的高中同学,比任何人都知道岑理是怎么考上清大的,无论岑理的父亲是官也好是普通人也罢,岑理没有靠任何人。
岑理找到徐如月道谢,然后告诉她,其实没必要用女朋友这个谎言去为他澄清什么,这跟她无关,她撒这个谎,只会让自己的生活也受到影响。
徐如月主动对他说:“岑理,你拿我当挡箭牌吧,我不介意被你影响。”
岑理确实需要一个挡箭牌。
他憎恶父亲,连他的姓都一并憎恶,如果非要在“女朋友”和父亲中选择,他宁愿被捆绑的是“女朋友”。
安静片刻,岑理只说:“谢谢,如果你交了男朋友,我帮你跟他解释。”
岑理低估了徐如月想要的,而徐如也月低估了自己对岑理的喜欢。
某次她去上他们计算机系的课,下课的时候和岑理还有他的几个室友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室友有意为他们创造机会,故意走在很前面,把两个人落在身后。
徐如月犹豫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伸出指尖触碰他。
然而他的手背在被她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就躲了过去。
岑理低眸看她,没有出言拒绝,但清冷的双眼里却写满了拒绝。
徐如月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
她以为自己能够渐渐打动他。
但他真的太难被打动了,他淡漠得比冬夜刺骨的风还冷。
她对他的感情,渐渐从期盼得到他的回应,变成了一种得不到的偏执。
岑理越是不被打动,徐如月就越是渴望他。
最终对岑理的这种渴望,都被她发泄在了同系一个对她有好感的学长身上。
她跟学长接吻,学长察觉到她的生涩,猜到了大概,感叹岑理真忍得住。
徐如月和学长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流言传得很快,在得知徐如月和她同系的一个学长交往甚密的时候,岑理说:“恭喜。”
徐如月当时眼里的期待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咬唇,不死心地问:“……岑理,我跟那个学长在一起,你生气了对不对?”
“没有,”岑理语气坦然,“我会跟你男朋友和其他人解释,你没有劈腿,我们也没有交往。”
徐如月:“不要!”
岑理蹙眉,不懂她的想法:“你不介意被人说劈腿吗?”
徐如月苦笑两声,语气低落:“我介意,可是岑理,我从高中起就喜欢你了,而你什么也没回应给我,我甚至连你的手都没牵过。”
“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这个前女友的头衔,你给我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你就当让我做个梦,给我留最后一个念想,好不好?”
岑理懂了。
她不甘愿自己什么回报都得不到,所以想要他这个“前女友”的头衔。
他觉得挺好笑的,眼里划过荒唐。
就一定要从他身上扒点什么下来是吗?
这就是她的喜欢。
……
不过也多亏徐如月,这几年岑理过得很安静,没有人再好奇他的感情状况,在这个“不谈恋爱一定是哪里有问题”的年代,至少在别人眼里,他“谈”过了。
他淡淡向她复述着曾经的事,再次道:“别人不了解我跟你是怎么回事,但至少你不应该产生错觉。”
徐如月在他低沉冷静的语气中,哑口无言。
岑理:“你删掉那些东西,我会跟群里的同学说清楚。”
“我不要!”徐如月质问他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冷漠,为什么当初要借给我你的校服?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你?”
面对徐如月没有逻辑的控诉,岑理皱起眉头,艰难地回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