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弥扯了下嘴角:“当然,我对谣言感到很困扰,早点能弄清真相就最好了。”
这么说着,他拿出自己打印的一沓证据,里面有OC的聊天记录,也有工单的日期追踪。
每张图都有对应的说明,根据自己与鲍海青的三次合作,沿着时间轴做了完整的梳理。
“以上的电子文档我也可以提供,与鲍海青所有的线上往来,各位今天都能直接拷走。”
纪弥再道:“互娱有严格的合作规范,我们虽然有线下接触,但当天就要做线上存证,涉及人员都会同步提醒,有疑议可以当场驳回,后续也能适当协调节点,这方面PM全程介入把控。”
也就是说,这里不存在一方自说自话,另一方被迫接受的状况,最开始就是商量好的工期,且有专业的项目管理人员把关和监督。
若有人身体不适,完全有改动空间,只要鲍海青及时协调,不该被逼到“不得不熬夜赶进度”。
在纪弥的截图里,任务工单的目标排期、工作量和验收标准也填写得很标准。
实际操作中,很多人都会逐渐松懈,达成口头约定就懒得备份,单子上概括着糊弄几句。
可纪弥不会这样,办事一直很严谨。
或许鲍海青都没留意过繁琐的后台,照着方案和文档就直接做实现,但纪弥做事尽心,习惯了认真填写每张单子。
规范的作用之一就是划分责任,约束自身的同时也能保护自身,纪弥本意不在防范,这时候却起了效果。
组长翻着打印纸:“整理得那么周全,我都省下一堆活。”
“我也是考虑到自己在这种场面只擅长结巴,所以直接放证据比较好。”纪弥接茬。
“除了数据记录,我们有别的要问。”组长道。
他问:“你是否言语刺激过鲍海青,或让他感觉到威胁?和他的往来中,你有没有感觉到他精神已经很差?”
纪弥道:“我对他的提醒远远算不上胁迫,只是同事之间的正常交谈。”
“以及发现他
() 身体不适的时候,我几次讲过他有难处可以让PM协调,但他没有采纳我的提议,也没说这份工作已经对他造成了困扰。”()
这时候,组员开始在笔记本上打字,组长烦闷地唉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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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摩擦很好判断是非,他显然是接了重要资源,没能做好又不想放手,反而是你被拖累,这方面不会有误会。”
“但口头交涉的时候,你有没有给他带来阴影,有没有无意伤害他的心理健康,这就非常微妙……”
那封遗书写得巧妙,虽然围绕着公事展开,却大多在讲述个人因纪弥感到痛苦,并非争论公事的对错。
即便纪弥按规矩办事,但鲍海青在人际关系中受创,崩溃得自杀了,道德舆论上,纪弥很难完全摘出去。
他能发誓自己没有讲过重话,这样的陈述虽然问心无愧,但别人愿不愿意认可?
“看下贺总准备怎么办,他好像对鲍海青的动机有一些猜测。”组长道。
纪弥沉默片刻,道:“关于我和鲍海青的私下往来,因为时间很紧,还没来得及梳理,不过我也有想法。”
组长问:“有什么我们能帮助的地方么?”
鲍海青现在躺床上昏迷不醒,调查组没办法找过去刨根问底,有的是时间与纪弥折腾。
纪弥道:“麻烦你们作证,陪我慢慢翻监控吧。”
组长无奈:“纪老师,办公区的监控就算能拍到鲍海青工位,最多只能看到画面。”
然而,纪弥有条不紊地说:“能确认我和他一共见过几次面就可以。”
·
因为鲍海青的情况好转,鲍父态度略微松动,但因为纪弥迟迟不配合露面,他始终没给公司好脸色看。
“你们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儿子伤成这样,纪弥过来磕头我都不原谅。”鲍父道。
人事心力憔悴,努力地安抚家属,表示这边肯定会积极配合后续事宜。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他们终于顾得上思量其他,开始询问鲍母的情况。
然而,鲍父支支吾吾,表示鲍母身体不好,不方便过来。
这种时候公司是不能太强硬的,人事只能拐弯抹角地询问要不要派专车接送。
“之前纪老师提起他家状况,我们找鲍海青谈过,他给了车祸的事故认定书,但不需要额外的经济帮助,说是已经过渡好了。”
有人事走去拐角处,与贺景延说着,借钱这种事太私人,他们不方便插手太深。
“昨晚出了事,我们才与他的部门同事聊过一遍,发现不止沈总借过他钱。”
贺景延说:“加起来多少?”
“目前是六十九万。”人事道,“他是老员工了,和其他部门的人也熟,我们还在继续问。”
贺景延应声:“有没有查过他的活动轨迹?”
“赌博、电信诈骗甚至是传销,我们全考虑过了,周围人讲不知道。”人事坦白,“他最近倒是很有兴趣探讨区块链
() 的安全问题,和同事聊过最新专利。”()
“光六十九万不值得他跳,我估计他的缺口千万起步。”贺景延道,“那你们软性劝退他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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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道:“他主管去问他的表现反馈,除了最开始的纪弥表述温和,合作的策划和测试都表示不愿意再共事。”
“以他主管的原话,就是老脸丢尽,给C都是顾及情面。”人事摊手。
之后鲍海青纠缠申诉,他们只能委婉建议他另寻下家,天知道这个人转头就跳了。
“被打C之后,他有偷偷找途科面试,这种事情业内瞒不住……”人事道,“途科大概没收,所以他过激觉得自己走投无路。”
这已经是跳楼的第二天了,他们越晚查清真相,越是处于不利地位。
公司不单单要证明纪弥的清白,也要给外界一个交代,事故的前因后果有清晰逻辑,才能彻底平息质疑。
交谈完,贺景延琢磨着区块链这个词,找了一些人远程问话。
不久之后,鲍海青主动表示想与公司高层谈谈,但要求不能带任何电子设备。
贺景延等在医院就为了这个,鲍海青必然是有所求才会闹事。
现在媒体们都在关注这事,盯着鸿拟要如何赔偿,他已经摆完筹码,该谈和解的条件。
“怎么总裁直接来了?看来事情的反响很严重。”病房里,鲍海青虚弱地说。
贺景延道:“我的助理和你交集不多,你挑着他陷害,不就是图总办的关注度最大?”
鲍海青无辜:“怎么是陷害呢?你们有证据吗?”
“你开价吧。”贺景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愿意兜圈子,“多少钱能收回你的黑锅,你说个数字。”
贺景延的意思明确,总办不准备沾任何一点脏水,鲍海青如果想拿钱,必须认下自己是有意栽赃。
鲍海青插着氧气瓶咳嗽了几声,看起来不准备配合。
“拖一天少五百万。”贺景延淡淡道,“我的耐心很少,你拖过三天就不用再聊了,随便你们怎么样,鸿拟又不可能关门。”
这是很简单的博弈,可鲍海青做后端岗位,往常直来直去,一听就有些坐不住。
他疼痛地喘息着,显然在纠结。
“今天你还可以和我直接谈,明天会换成主管,后天就是HR,我不一定会批他们的申请。”贺景延道。
他没有待多久,作势要离开的时候,鲍海青难受地哽咽了两声。
紧接着,鲍海青说:“一千三百万,换我社会性死亡,我承认自己是攀咬同事。”
贺景延冷冷看了他一会儿,叹为观止:“你真应该给我的助理磕头。”
离开医院,贺景延回公司处理事务,向董事汇报过鲍海青的初步意向。
匆忙地又过一天,他约见了一位交易所的校友,拜托对方打听一个人。
“账户实名是鲍海青,不是玩虚拟币就是碰了美股。”他描述,“这周大概用杠
() 杆赔了上千万。”
以鲍海青的人脉,加上同事们心思太善良,借上百万没太大难度。
总共讨了几十万,肯定最开始就是欠这些。
短短几天,鲍海青张嘴就问公司要八位数,高利贷都不敢这样滚雪球。
除了急于翻身,拿借款投过高倍杠杆,没有别的可能性。
校友道:“要是亏那么多,平时又混币圈的话,应该能打听出来。”
他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然后惊讶:“你们鸿拟没公关么,为什么又上热搜了啊?”
贺景延一怔,然后打开话题,互娱官方发了非常细致的回应。
工作矛盾方面,调查组拿出了有力的实质证明,表示绩效结果公平公正,主管打分均有依据,那位“L”更是被无端迁怒。
[至于私人恩怨,以下是“L”的澄清。]调查组写道。
文章的叙述口吻一转,纪弥长话短说:[我为鲍老师的过激行为痛惜,同时为他的通篇乱扯感到可耻。]
[我们的线上对接记录已全部公开,我与他在线下共见过五次面,公司有监控可以作证,第三方已全部查阅。]
接下来他开始叙述彼此的第一次见面,项目开会敲定工期,有十多位同事在场沟通,他与鲍老师无一对一交流。
第二次是临近DDL,鲍海青的进度为20%,纪弥线下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对方表示能够完成。
[第三次,鲍老师在毫无告知的前提下,单方面强行延单,对其他同事的排期造成负面影响,我选择找他面谈。
他说了胃痛的问题,我得知后表示理解,两人没有争执。如今,他污蔑我在这次的过程中有霸凌倾向。]
[由于他临场赖账的行径令我困扰,其实我当时在想,究竟是我记忆错乱,还是他出尔反尔?
所以从第三次开始,和他的所有线下接触,我完整录音了。]
[欢迎大家搭配我们公开的监控收听。]
评论区有鸿拟官方发的链接,点进去就是与监控剪到一起的音频记录。
贺景延潦草地看了一遍,最后画面变黑,只有纪弥清亮温和的声音。
“是非对错,我解释到这里。至于鲍老师为什么要从三楼花园跃下,我至今没能搞懂。”
“所以在这里问问我的上司,我交卷了,你可以给我正确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