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宗主又叹了口气。
“总觉得……”
王盛接着道:“其实,取了灵根,对沈泽兰来说,反而是好事一件。他会沦为凡人,只要两年就能死亡,结束痛苦。”
“确实,早死还能早点结束痛苦。”
沈泽兰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
一旁的唐铖听不下去了,警告侍女不许说他们来过,拉着沈泽兰出了锦花楼,朝沈府走去。
“狗屁玩意,什么大宗弟子,一肚子坏水!”唐铖
怒道,“若非我修为不够,非得把他们脑袋拧了。”
沈泽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半掩住灰蓝眼眸,在苍白脸上落下浅灰阴影。
片刻,他抬起眼帘,反而安抚起唐铖。
“别生气了,你不早就猜到是骗局?”
唐铖气得不行,他看向沈泽兰,道:
“他们这般惦记你的灵根,此次没拿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准会强抢。沈家即便鼎盛时,也不能招架他们,更何况落败后,你和伯父伯母商量商量,出去躲段时间。”
沈家经商,做兵器生意,后得罪大人物,长辈被废,生意被抢,店铺被砸,便败落了。
沈泽兰没有答话。
唐铖念念叨叨,念了一路,最后道:“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沈泽兰道,“我到家了。”
唐铖抬头一看,前方不远,便是沈府。
“走吧。”唐铖道。
沈泽兰轻轻点头,撑着伞,朝沈府走去。
朦胧细雨将他笼罩,随着距离变远,他的身影变得模糊。
唐铖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沈泽兰要散了的感觉,他叫住了沈泽兰。
沈泽兰转身,笑着道:“怎么了?”
唐铖说不出所以然,挥手道:
“没事,走吧走吧。”
“走了。”
沈泽兰转身,继续朝家走去,他很快回到家。
沈家府邸从外看,还有大户人家的派头,推开大门进来,却是简素至极,什么值钱的物件也没有。
家中长辈都出门做事了,晚上才会回来。
沈泽兰习惯了家中冷冷清清,他放好伞,回到自己的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苍穹剑,坐在窗前擦剑。
苍穹剑是他刚踏入修炼之门时,爹送给他的礼物,因寒气增强后,许久没用了。
柔软布料擦完细长坚硬的剑身,沈泽兰站起身,来到一处宽阔的亭台,想挥一遍所学剑法。
第一套剑法刚起头,体内寒气就开始乱窜。
沈泽兰脸色苍白,痛得剑都握不住,冷汗直冒,他咬紧牙关,扶着亭柱坐下。
寒气乱窜了好一阵,才消停。
沈泽兰里面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汗湿,他掐诀烘干衣服,缓了缓神,倦倦地抬起眼,抱着剑,回到房间,端坐于书桌前,铺开纸张。
虽然王盛和那位李少宗主,绝大部分话,他都不喜欢,但有些话,他觉得对,例如早死早结束痛苦。
沈泽兰自三岁后,就没过过一个安稳的夜晚,整夜整夜痛苦。
他早就不记得前世,活蹦乱跳地快乐生活。
沈泽兰是个穿书者,胎穿那种,脑袋完全发育时,他才记起前世,意识到自己穿进了一本打脸装逼,小弟红颜无数的龙傲天升级流小说。
小说主角就是最近失踪的九州少主谢阳曜。
但意识到这些,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只是书中芸芸众生四个词中的一员,跟书中主角谢阳曜,书中任何有名字的人,都不可能产生交集。
除非他没有寒气,走出小镇,去到更广阔的天地。
沈泽兰指尖拂过雪白纸面,倒水研墨,研好墨后,他取下悬着的紫毫润湿,笔尖置于砚台,沾上墨水。
时至今日,他确实撑不下去了。
他站在这里,朝前看去,一片灰蒙蒙,看不到半点光。
那句早解脱早结束痛苦,像一颗抛入心脏就疯狂生长的种子,发达根系牢牢裹住他心神。
回来时,他一直在想,如何自我了断。
他想到了跳崖。
高耸险峻的山崖,能够最温柔地拿走他性命。最重要的是,能够阻止爹娘给他敛尸。不能敛尸,瞧不见尸体,便少一份伤心。
这万丈红尘,伤心之事太多了,能够少点就少点。
冷风裹着细雨敲击着窗户,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沈泽兰悬腕,提着紫毫,落于纸面,然而刚点上一点,又顿住了。
即将离去的人,总有许多的话想留给亲人好友。
沈泽兰血肉之躯,自然不例外,从自己存下的零花钱想到爹每年冬天就会隐隐作痛的旧疾,又想到自己死了,爹娘便轻松了……他有太多太多话想留给他们,但这三尺白纸,写不下太多遗言。
停顿许久。
沈泽兰垂下视线,只写下一行字。
——泽兰走了,拖累多年,勿要伤心,保重身体。
写完这行字,搁下了笔。
沈泽兰轻阖上门,撑伞没入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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