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避讳什么吗?
薛凝不知道借到了来自于谁的力量,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丝线。
X怕她把这些秘密说出口,这才让她陷入昏睡。
可如果X忌讳这些线被薛凝看到,它在一开始就不会借给她力量。
所以……薛凝借来窥探这个世界秘密的力量,其实不属于X,而应该是属于那些烧“无声之火”的邪祟。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X不是忌惮薛凝才不敢杀她的,而是在忌惮那些烧“无声之火”的邪祟?
薛凝通过魔法仪式、水晶球等工具,与邪祟建立了连接。
邪祟成了她信仰里的父神与母神,他们彼此间有了感应。
X担心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贸然杀死薛凝,那些邪祟会通过薛凝找到它、甚至杀了它吗?
巫浔竹先前分析得对。
X的行动受到桎梏。这里一定存在某种能够牵制它的力量。
那么,如果“玩家们”能借到那股力量,就有了对抗X,继而逃离这里的办法。
这个角度分析结束,再从另一个角度分析这一切的话……
X、彩衣、李师傅设计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三人组成的这一方,与邪祟那一方显然存在对立关系。
X不敢招惹邪祟。它甚至在害怕邪祟。
既然如此,沈明烛想到的第一种可能是,X他们这一方设计这一切,是为了利用在场的这些“玩家”来对付邪祟。
X不断冒充邪祟烧人,除了引诱大家做木偶外,也许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增加大家对邪祟的恨意,让他们有杀死邪祟的动力。
至于让“玩家们”做木偶、操控跳舞等等,也许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
等仪式完成,X就可以杀死邪祟了。
这个仪式可能指向某种可怕的献祭。
因此玩家们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但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呢?
话说回来,X到底是谁?
吴惊宇已被烧死,作为团长的孟建国接连见到父母兄弟惨死,精神受不了刺激,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X最有可能是冯文昌。
() 毕竟他是与彩衣月下花前的那个人。毕竟他是李师傅的养子。
如此一来,他、彩衣、李师傅当然能够很容易地形成三位一体的同谋。
李师傅谈及彩衣时,脸上那温柔眷恋的神情不似作假。
所以也许他做这一切,确实是要保护彩衣的。
至于那个X冯文昌,他既然如此爱彩衣,当然也要保护她了。
那么,李师傅其实也没有完全说谎。
他们做这一切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保护彩衣。
所以那些邪祟真正想杀的木偶……其实是彩衣?
为了保护彩衣不被邪祟所杀,第一种办法是杀掉邪祟。
利用玩家做一个仪式,将他们献祭,继而除掉邪祟,是一种可能。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冯文昌他们和邪祟的力量相差太悬殊,如果他们完全想不到杀死邪祟的办法,那么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找一个替身。
薛凝找月亮借力量,却意外借到了邪祟的力量。
所以……这似乎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月亮是假的。它由邪祟掌控。那个会使用“无声之火”的邪祟似乎控制着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无疑第二种可能更大。
这意味着X、彩衣、李师傅都是被卷入这个的世界的,彩衣一直在遭受邪祟的追杀。他们三者无力对抗邪祟,只能找一个替身。
——那么,难道他们的目的,是利用这些仪式,把玩家中的某个人变成彩衣吗?
不。不对。
这个推测应该很接近真相了。
不过还是有某个地方不对。
沈明烛试图把整个故事理一遍,但暂时没能找到那个让他觉得不对的细节。
于是他微微朝身边巫浔竹的方向一侧头。
“师叔,之前那本手札,能找来给我吗?”
巫浔竹并没有问他为什么,只留给他两个字:“稍等。”
沈明烛听见巫浔竹起身走开了。
等再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的时候,沈明烛也不多语,直接伸出手做了个讨要的姿势。
轻轻一声“啪”,那是手札被放到了他的掌心。
沈明烛快速把这手札翻了一遍,低声问他:“这里面除了之前大家提到的内容,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除了李师傅提到过的制作木偶的那些基本步骤,以及记载着《木偶诀》的部分,没有其余内容了。”
话锋一转,巫浔竹又道,“不过这里面有空白页和缺页。”
所以,有人撕掉了这里面的内容。
沈明烛明白过来,仔仔细细将每一页都翻了一遍。
之后他找到了摸起来明显有印记的一页。“这页是空白吗?”
“是。”巫浔竹道。
沈明烛由此明白,这一页的前面那页被人撕掉了。
手札是李师傅那一方扔出
去迫害玩家的。
看来是他们不想让玩家看到这一页。
按理,想要搞清楚被撕掉的那一页的内容,有一个方法是找来铅笔,在这章留有笔尖印子的空白页进行涂抹。
但这一幕可能会被李师傅、甚至X看见。
所以沈明烛没有这么做,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这件事。
他只是合上了这本手札的同时,将食指不经意留在了里面,继而通过指尖的触感,尝试着搞清楚那一页的内容。
沈明烛如果是个正常人,或许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但他当了太久的盲人,五感要比其余人灵敏许多。
不多时,他还真把那上面的内容厘清了——
人有三魂七魄,五感,六识。
三魂包括胎光、爽灵、幽静,又称天魂、地魂、人魂。
七魄则包括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五感,则包括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
六识,则包括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那么,其实具备三魂七魄、五感、六识,就可以称为人。
木偶如果具有这三种东西,会变成人吗?
反过来,人失去这三种东西……可以变成木偶吗?
人身上的魂魄、五感与六识,又能转移到木偶身上吗?
这样的木偶,或许既是木偶,又能是人……
人有生老病死,人会遭遇贫困、饥饿、战争……
人还具有感情,这既包括爱、也包括恨与憎。
我希望彩衣不会老去,不会感到疼痛,不会生病,不要遭受人会遭受的苦难。
我还希望她不会恨,不会感到痛苦,不会悲伤,不会难过。
这么看来,其实她老老实实当一具木偶就好了。
可是木偶没有心,不会爱人。
那么……我希望她可以爱人。这样她就懂得爱我了。
我不要她变成人。否则她会经历人才会经历的痛苦,她也会变得和人一样面目可憎。
可她又要变成人,才懂得爱我。
该怎么两全呢?
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够既让她保留木偶的美好品质,又能像人一样懂得爱呢?
木偶与人,这二者身上好的那一部分特性,该怎么结合到一起?
三魂七魄、五感、六识……
我该怎么使用这些东西?
如果我能做到这一点……
我也不必死了。
什么诊断报告、什么庸医、什么活不过一年……
如果我把自己变成木偶,岂不是不必再经历生老病死,岂不是就能和彩衣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读到这些文字的刹那,联想到先前的那些回忆,沈明烛几乎与冯文昌再次共情。
他拼命遏制着那种让人不安的怨念,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这才勉强将清醒保持了
下去。
略喘几口气后,沈明烛不动声色抽出手指。
他意识到之前自己哪里没有彻底想明白了——
被医生断言活不过一年的冯文昌,其实他最想做的,并不是把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变成木偶。他是想把自己变成木偶!
只有把自己变成木偶,他才能永远陪着彩衣!
既然如此,他要找的替身,就不止彩衣一个。
既成木偶,恐怕他自己也在躲避邪祟的追杀。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三魂七魄、五感六识……
现在这个仪式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还没有失去五感,应该还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这个时候,沈明烛忽然想到了宋宛演的那出戏——《醒》。
作为木偶,宋芸生是怎么觉醒的?
是她摔了一跤后,看到了那些被灰尘弄脏的线。
原本不可视的线变得可视了,于是她意识到自己被操控了。
那么,我们呢?
该如何既证明我的猜想,又不让冯文昌、李师傅发现端倪?
想到什么后,沈明烛放下手札,忽然很大声地开了口:“我想抽烟。”
闻言,巫浔竹没什么表情,郑方和司星北却都被吸引了过来。
“小仙儿你……你要抽烟?我没听错吧?”
“沈明烛,你还染上了多少我不知道的陋习?”
一旁,有游客倒是拿了烟和打火机过来。
“来小仙儿,抽吧!哎,人生在世,抽根烟怎么了?我们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想干嘛就干嘛呗。
“话说小仙儿,我这烟好歹也是中华。这万一咱们出去了,你可得帮我算一卦,我今年太背时了啊!”
“没问题。多谢。”
沈明烛右手拿着烟,左手点燃了打火机,尝试着给自己点火。
游客见他手里的火根本没有对准烟头,试了好几下都没点着,赶紧一拍脑门。
“我帮你!你看,我一时忘了你看不见,我这……”
“不用。我知道你们其实不是想帮我,而是想借机嘲笑我。”沈明烛道,“你们在笑话我这个瞎子!”
“胡说什么呢?”巫浔竹伸过手来。“我帮你。”
“不用!你虽然没跟他们一样在明面上嘲笑我,但暗地里嘲笑了!我偏要自己来!你们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我一个瞎子也能做到!”
语毕,沈明烛皱紧眉头,颇为愤怒地杵着盲杖离开了人群,绕到了假山后方,再次尝试起给烟头点火。
“刚才我不小心说了些冒犯他的话,惹他生气了。大家别见怪。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我去看看他。等会儿就把他带回来。”
巫浔竹冲郑方等人说完这话,起身朝沈明烛追了过去。
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沈明烛停下来,放下盲杖后,以先前的姿势重新尝试着点火。然而试了好几次后,他依然没成功。
他愤怒地跺了一下脚,念了一句:“我就不信了!”
紧接着他左手拿起点燃的打火机,再次尝试着朝右手的烟头而去,二者却再次擦肩而过。
火苗不小心越过他的右手手背,到达了手腕的位置。
这个时候,只听“啪”得一声响,他手腕上方居然有某种不可视的东西燃了起来。
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了什么,并且火苗正在慢慢往上爬。
可以看得出此刻正在燃烧的东西极细、也极长,似乎去向了虚空中某个未知的去处。
见状,巫浔竹眉目一凛。
——那是一根系在沈明烛手腕上的、肉眼不可视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