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长公主语气温和,这位公主经历的风浪多了,眼光很少有朝下看的时候。今天却仔细打量了亦安,像是看衣裳,又像是在看人。
似这样不卑不亢,举止透着几分从容,说是陆氏亲自教养,都有人会信的。
长公主并未对亦安表现出格外的青睐,给她戴上金钗后,便让她回到自己的位置。有时候近看显不出什么,这远远望上一眼,倒真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时不时被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以及荣康郡主的目光扫视,亦安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在想,难道她今日的衣裳哪里出岔子了?
可若真是这样,公主身边的女官岂能看不出来?在公主面前失仪,是不被允许的。
其实亦安和先皇后并不像,凡是见过先皇后画像的都不会错认。只是亦安身上的温和平静,让人无端会想到先皇后。
临清公主既然是以赏荷花为由请这些贵女和宗室女眷前来,自然少不了去荷花池赏玩一番。
公主府的荷花池极大,日日又有仆役打理,很是干净整洁。亦安几人随公主移驾荷花池中的牡丹亭,向外望去,小湖一般大的池面上层层叠叠堆着碗口大的花苞。
“临清这儿的荷花开得好,等会子就叫戏班在对岸唱戏,咱们在亭子里抹牌。”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级的缘故,舞阳长公主除过衣裳首饰外,还爱起了抹牌。若不是今日临清下帖子请,长公主原是想叫上端王妃、定王妃,和安王一脉的永襄郡王妃一起抹牌的。
临清公主和这几位王妃差着岁数,舞阳长公主却是年纪相当的。临清公主和舞阳长公主因为圣人的关系亲近,但也是各有各的圈子。
“也好,她们小姑娘去看戏,我和荣康还有世子妃陪姑母抹牌。”长公主年纪大了喜欢抹牌,亦安这些小姑娘未必会喜欢,临清公主颇为体贴,让亦安她们几个年岁相当的小姑娘一处听戏,过后再一同用膳。
能和舞阳长公主一处抹牌,也只有临清公主自己,再加上荣康郡主和延熹郡王妃合适了。
荣康郡主虽然未嫁,但好歹有皇室郡主的封号,再说也就是给长公主凑个人数,不一定非要会抹牌。
“劳你替我照看下嘉顺。”鬼使神差般地,临清公主把嘉顺郡主交给亦安。慎国公的长女微微侧目,她知道令国公夫人想要把陆太傅的外孙女讨去作儿媳,可没听说是这位啊。徐元淑心想这位不是侍郎夫人的亲生女儿,怎么公主对这位格外青睐。
徐元淑倒不是看不起亦安,只是在场中人,单挑出哪一个来,在身份上都是要强过亦安的。即使是徐元淑的庶妹,那也是慎国公的女儿,徐家这一代唯二的姑娘之一。
便是亦真,她的亲生母亲也是城阳伯夫人,有超品诰命在身的。
说是照顾,其实嘉顺郡主出宫,身边就跟着两位女官和两个嬷嬷,随侍的宫女数都数不清。亦安只用陪着郡主玩儿就行,不用操心别的。
亦安应下,便带着嘉顺郡主去了另一边的亭子,在
那里看戏正好,又凉爽又有湖面送来的微风。
“听说妹妹的书法很好?”徐元淑虽不知道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为何待亦安格外不同的原因,但她自己会观察,方才那座紫檀木底座的屏风,说实在话并不算特别贵重。能让公主在意,那便是上面的题诗了。
徐元淑略一分析,便猜出屏风上的诗,大概率就是眼前这位行止都带着一丝安然的姑娘题的。
亦安正牵着嘉顺的手坐下,郡主眨着眼睛跟着亦安过来,并没有因为亦安对她而言是个陌生人就有所抗拒。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望着亦安直笑,亦安也对着郡主抿出一抹笑。
说起来,嘉顺郡主的年纪只能算作半大孩子。亦安虽已及笄,但年纪着实不能说是大。亦安和郡主倒像是重逢的旧友,嘉顺郡主被亦安握住手,很安静的模样。
郡主性子一向如此,女官和她身边的嬷嬷都没有多想。
此时戏还未正式开唱,临清公主那边已经响起了抹牌的声音。知道姑母爱上这个玩乐,临清公主早就吩咐府里人备下了。
徐沅一开口,亦安便把目光转向她,眼底满是笑意,“只稍能看得过眼罢了。”这也是自谦的话,因不知道慎国公长女有什么事,亦安说话自然留了两分余地。
“妹妹太过谦了,我瞧着妹妹那两句诗,便很有古人风骨。”徐沅身为慎国公长女,自然受过良好的教育。诗词歌赋,自然是精通的。其本人也颇有鉴赏眼光,知道亦安这两句诗虽看起来只是寻常,但胜在意境清幽,颇有几分隐士趣味。
徐沅想知道亦安身上有什么让两位公主在意的地方,她家虽然不靠两位公主得势,只要她父亲简在帝心一日,慎国公府就不会倒。但这并不意味徐沅就不在意和两位公主之间的关系,不然她今日为何会来赴宴?
舞阳长公主是圣人的妹妹,临清公主是圣人的女儿,若说能在圣人面前说上话,两位公主自然比旁人强些。
同样,徐沅也没想过排挤亦安,这样做实在太蠢,和慎国公府的门第不大相配。要是公主真对亦安青睐有加,排挤她只会是给自家找不痛快。如果慎国公府要依靠临清公主的门路才能保持富贵,势必会对公主身边出现的新面孔多加警惕。可慎国公府不是那样的人家,所以徐沅对亦安表露出明显的善意。
徐浠也帮着姐姐说话,“这一笔好字谁看了不喜欢?”有这个作为切入点,好似姑娘们的距离一下子便缩小了。
亦真还是不爱说话,只是陪着一众姑娘听戏,面上是温和的笑颜。
亦宁有秦珂带着,也不缺说话的人。令国公夫人想讨亦宁回去做儿媳,在勋贵圈子里不算秘密。和令国公府有来往的勋贵人家,基本都听到风声。
对于日后可能会有交际的亦宁,几位姑娘还是很客气的。
姑娘们在一处,身份又相差不大,能说得上话是正常的。
本来文官和勋戚是不太来往的,巧就巧在,陆氏出身世家,又和令国公夫人是自小的密友,机缘巧合之下,这些
有着各自圈子的姑娘聚集在一起,暂时组成了一个新的圈子。
说着话,亭外湖对面的戏台子也正式开唱。
临清公主请来的戏班子唱的既不是西厢记,也不是牡丹亭,而是穆桂英挂帅。
在座的有一大半都是未嫁女,这出穆桂英挂帅唱得热热闹闹。
本朝公主虽不能参政议政,但也不似前朝公主那般柔顺可欺。像醉打金枝这样的戏码,是万万不会在公主面前唱的。
就连张生夜会崔莺莺这样的也少见,大家姑娘哪个身边没有三四个丫鬟跟着,别说私会外男,就算是去池边看鱼,也会有丫鬟防着姑娘跌下去。
姑娘们在亭子里坐的是短榻,亦安和嘉顺郡主坐一处,其余几位姑娘也三三两两地坐了。
戏唱了两折,亦安的衣袖被嘉顺郡主拉了拉,亦安遂看向郡主。只见嘉顺郡主脸色微红,有些想说什么话的模样。
想想时辰,亦安恍然,小声道,“郡主是不是想用些点心?()”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饿了。
嘉顺郡主用力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