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距离权力核心太近,往往会产生错误的认知,认为自己也能去掌握权力。亦安从不这样想,她确实是御前女官不假。可亦安从来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揣摩明白圣人的想法。
很多时候亦安只是照圣人的命令拟旨,而不去细究这背后有何深意。有时候想得越多的人,反而死得越快。尤其是在御前行走,只看焦掌印就知道,几十年如一日,圣人的心思除了想让臣下知道的除外,一丝一毫都没有多余的。
接到圣旨当日,亦安便换好官服,去明德堂向老夫人顾氏辞行。这件事瞒不住,宫里内监来过一趟,消息早就传遍内院。除了几个姨娘处消息不大灵通外,三夫人彭氏一早就到明德堂等着了。
彭氏倒也不是怕托付给亦安的事办不成,而是一个姑娘家去操办丧礼,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顾老夫人很冷静,面上神色未变,端着茶盏的手都没哆嗦一下,只嘱咐亦安照看好自己,莫要劳累到。
待亦安带着两名女史离开后,顾老夫人才唰地把手上夫的茶盏摔了出去。清脆的碎瓷声扩散开来,于静谧之中添上几许波折。
这时候陆氏反而劝道,“娘切莫动怒,其中内情如今尚不可知,稍后儿L媳便让人去打探消息。”旨意是宫里传出来的,偏生亦安是在家休沐,要想知道事情到底如何,还得走一走勋贵的路子。
陆太傅虽然受圣人看重,但陆家在宫里并无消息渠道,除非陆太傅亲自入宫去问,不然陆家也不知道圣人心里的想法。而陆氏首先想到的就是,已经和亦宁定下婚约的令国公府。令国公夫人窦氏和陆氏是知交,便是有个不好开口的话,也能暗示一二。
只是还不等令国公夫人那边有回信,第二日圣人的又一道旨意就把白家人弄了个措手不及。
卡在这么个节骨眼儿L上升作次辅……
若是早上十来年,还能赞一个年富力强。如今白阁老都是年过古稀的岁数,说句难听话,又能做几年次辅?除非像蒋阁老一般,活到近九十才驾鹤。不然次辅这把交椅,只怕也做不了几年。
而新补的宋阁老更是年迈,本来都打算向圣人提交致仕夫的奏本。冷不丁一入阁,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下。
夹在这些事里,亦安在永襄郡王府主持丧礼反而不那么显眼了。
白次辅和宋阁老不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白成文这是要得重用了。不然圣人为什么不调别人来做礼部尚书,反而要让白成文暂管?不就是因为白成文还没做满三年侍郎,就算是超擢,也要有个由头才是。
等今年秋闱一过,主持过一届秋闱,便算是有了政绩,那时便可升做尚书。
就连白成文自己都有所察觉,怎么会这么巧?宋阁老前几日才提了想要致仕,今天圣人就颁了旨意?
不论白成文怎么想,百官都已经把他当作“准尚书”来看。
亦安到永襄郡王府时,发现王府并非一副乱糟糟的景象,在云长史和先亦安一
步到的鸿胪寺少卿的调度下,显得十分井然有序。
除这二人之外,亦安还看到两个“熟人”。
顾铭琅与魏怀成……
做两人作为国子监监生,这时候被派来做壮丁,等会子讣告写好后,便由选定的国子监监生前往各个王府报丧。
永襄郡王妃品级不低,除了端王、定王、安王府外,平王、恭王、景王府也是要去的。
亦安换过丧服,这才向云长史和孙少卿走去。
“白尚书。”看见亦安,云长史放下心来。这外面的事他能和孙少卿商量着料理,可里面的事,他终归是男子,总不能让郡王世子撑着去接待来吊唁的各府女眷吧?
“云长史,现下情况如何?”亦安和孙少卿互相颔首示意后,便问起具体情况来。说起来亦安和孙少卿算是半个“熟人”,对方是崇元二十一年的进士,而当年主持春闱的正是时任礼部尚书的白阁老。真论起来,孙少卿算是白阁老的门生。
这也正是为何,孙少卿和女官共事而面无异色,他怎么会为难座师的孙女?
“王妃仪容已收拾妥贴,含物等俱已安放,明日行小殓。已请了钦天监监正过府,测算停灵日子。”严格来说不止停灵,府里相冲的属相,出殡等等,都要请人测算。
不过既已请了钦天监监正,亦安便不多话。她并不想在永襄郡王妃的丧礼上显什么能耐,这是皇家女眷的丧礼,按照规矩来即可。
“既这样,内里事就请尚书多费心,我与少卿处理外间事宜,若有旁的事,咱们再聚在一处商议。”云长史和亦安说这些话时,俨然没把躺着的郡王世子算在内。这位只要把身子养好,云长史就阿弥陀佛了。
正在这时,顾铭琅向亦安几人走过来,“禀长史,学生等已将讣告抄写完毕,是否现在就往各府报丧?”这是正常流程,因郡王世子病倒,这件事只能来问云长史。
云长史与亦安、孙少卿对视一眼,后对顾铭琅颔首,“如此便麻烦你等骑快马去各府报信。”郡王妃是未初三刻左右过世的,亦安是申时末到的王府。便是今日去各府报丧,各府来吊唁,最早也要到明日了。
顾铭琅目不斜视,把云长史的话说与一道来的同窗,几人到府外骑上快马,往各处报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