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散散算下来,谢星珩从初一到初六,都排满了日程。
两个书童,芒种和夏至还在抄书。
江知与还从书斋调了会写字的伙计来帮忙,抄录内容,都是笔记部分。是孟培德的旧书。
这是谢星珩思量过的。主考官孟培德能在鹿鸣宴后,赠书给他,又一番真心劝诫,是个坦荡君子,真正惜才之人。
这书他一个人看可以,分享给其他读书人,也可以。
夹批配上序号,也在批注句子后画上标注符,省些时间,看起来方便。
他们打样,带标注符的书籍一本,其他夹批配套。想要的书生,可以对照样书做标记,夹批随时翻阅,不影响他们正常阅读。
难买的书,就再请人雕版印刷。
批量装订的书籍,店内能上架销售。
() 首批就拿出来做赠礼。
这是谢星珩白得的书,以分享之名,不谈生意。
农庄上有很多枫江百姓落户,今年是他们在丰州过的第一个年,最初承诺过的节日福利,要跟上。
这头不能出错。老百姓的要求很低,不能因他们平时没闹,就把事情忘记。
本地佃户同理,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一视同仁,上下同庆。
丰州县大大小小的木匠都接了江家的急单,做益智玩具。
江承海另派了人,去上水县跟老白谈合作。到十二月中旬,也回来传信。
“白老爷答应了,他说赶在年底前,挣不上姑爷要的数目。两家亲厚,他便提前预支一笔银钱,过后挣钱了,就从货款里扣除,多退少补。没挣钱,就让老爷你给他补上。看在两家情分上,让姑爷有新想法,别忘了上水白家。”
是个厚道人。
能让他在春节前把老婆的嫁妆抬回家,谢星珩不会忘记上水白家。
十二月中旬,府上来访的管事、掌柜的成群。
农庄管事陈大河,今年携带妻儿一起来的,腰板直挺,脸泛红光,笑得牙不见眼。
江家今年主要重心在农庄上,几个厂子开起来,再有众多百姓落户,他手下管理的人将近八百。
作物都好,人员团结没矛盾,产品一样样的出,每回去仓库,里头都要更满一些。
差事办得好,他心里自豪,主家奖赏也丰厚。
今年从农庄送上来的年货,车赶着车,足足五辆牛车,牛车边,还有众多农户跟随,他们是结伴来赶大集的。
货卸在江府,他们买的东西,能再用牛车装回农庄。
陈大河带着妻儿,见完东家,一家人也去买些年货。今年手头松,攒起了银子,早计划好了要买什么,都热闹着。
鸡场那头是王管家照看,明面上的管事是他家小哥儿来巧。
来巧跟着到县里,拿上了账本,去谢家,找谢根夫夫对账禀报。
哥嫂还没学到这里,要叫个人去。
江知与多问了一句:“来巧是不是没说亲?”
的确没说,离府时,王管家身体需要休养,来巧没心思说亲,离不开老父亲。后边鸡场忙,大大小小的事经他的手,更没空闲。
谢星珩看一眼来喜,把来喜使唤过去对账。
“看你本事,来巧要不愿意,你也别哭。”
来喜应声,出府前,还把今年新制的冬衣换上。原打算过年穿的。
其他铺面的掌柜相继过来,先到镖局那里坐坐,吴术做了基础核对,才让他们来府上回话。
镖局关门,连带着各铺面的货品都不够。
米粮铺子搭着卖盐,杂货铺子里即将清场,陈列出农庄的农产品。
别的铺面,江知与跟镖局占股的镖头商量过,他们有意开铺子的,就先用家里的铺面,试着开门做生意,能成,分期付款,把铺面盘下来。不能成,就当花
时间试个错,反正缺货的铺面,空在那里也是干耗着。
这批掌柜的,自然是优先自家人,留下掌管继续经营的铺面。
其他人,得看新东家的生意如何,可能会面临失业风险。
有经验的老掌柜是人才,正经开门做生意的,很难舍弃他们。
谢星珩算过风波平静的年限,除非天下大乱了,否则就是三五年的事。
这些掌柜的,酌情“白养”。
也就是人品才干都好的人,不会让他们失业。
其他的,趁机辞退。
徐诚的娘亲穆彩凤直接拿钱盘下了一间铺面,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这是她跟徐天智夫妻俩给徐诚买的嫁妆铺子。
等徐诚从上陵府回来,怎么也该说亲了,不能由着他野。招婿也行啊。
穆彩凤带着小孙儿来的,眼不离的盯着孩子,怕他磕着碰着,嘴上还能跟宋明晖说说徐诚。
“也不知舅老爷家的孩子看不看得上他,要不是你说舅老爷家有个孩子没说亲,我真是不会放他去。”
宋明晖的大哥有两个儿子,小的名叫宋野,跟徐诚一般大,盐帮的特殊性,不好找外人,知根知底的人选又太少,再有杂七杂八的琐碎小事,还没娶上亲。
不过宋明晖不是为了撮合他们的。
徐诚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好,人也外向能干。哪哪都好,就一个不符合男人喜好,就把他贬得一无是处,他不喜欢。
他跟穆彩凤说:“你也在挑,那些汉子你瞧得上吗?”
穆彩凤:“……”
瞧得上什么。
连她家诚哥儿都不如,她要怎么瞧得上?
她跟宋明晖说:“老徐这些天常去许家转悠,我看他也打上书生主意了。你看看他老不要脸的,那书生当秀才的时候,他不知道去瞅瞅,这都考上举人了,门不当户不对的……他偏说许家小子是个人品好的,没看不起平民武夫。我跟他说不通!”
许行之。
宋明晖听说过:“他的确不错。”
穆彩凤:“……那我们家不配啊。”
宋明晖想了想,徐诚应该不会喜欢沉默寡言的闷男人,便不费口舌说许行之的好,转而问:“他有写信回来吗?”
穆彩凤一听就笑:“跟我赌气,写了家书,不往家里寄,跟着玄武的一块儿,寄到我娘家。我那弟弟,你知道的,一根筋,我家徐武最像他。诚哥儿信里写,让他别告诉我,他还真不说。还是我弟媳知心,有一封算一封,都给我送来了。”
徐诚在上陵府很好,结识了很多朋友,还跟从京都去上陵府的何义回碰了面。
穆彩凤当时觉着,跟何镖头家的孩子结亲也行,何书文就很喜欢诚哥儿。不过何家两兄弟,老大镇得住,老大成亲早,没戏。
上陵府沿海,繁华多金也多险要。
他出门一趟,见识广了,讲话少了骄浮,穆彩凤把信一封封拿出来比对,眼看着孩子有
了成长,心尖疼。
她擦擦眼角,叹气:“哎,算了,没合适的就再留两年。不将就了。”
江知与在旁听着,也惦记好友,盼着他早日返乡。
小年前,谢根跟陈冬简单办了一场满月酒,一家人吃个饭,热闹热闹。
孩子的小名他俩已经取好了,家里有个小豆子,老二是个小哥儿,名字嫩一些,叫小豆芽。老三就叫小豆苗。
取大名字的事不急,等孩子长壮实了,大了,再取大名。
满月过后,陈冬出了月子,跟谢根一起拜谢吴夫郎,又送了一份拜师礼,年后就来学手艺。
到小年,两家都开始筹备年货。
家里蒸的、炸的都有,家仆们趁着天晴洗洗晒晒,家里除尘打扫。
谢星珩心不在焉,坐太阳底下,看不进去书,也听不进笑话,拧眉望着大门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江知与从厨房里绕出来,抓了一把油炸小麻花,过来给他嘴里塞了一根。
麻花很小,指节那么点,谢星珩顺口吃了,还在江知与手指上轻咬了下。
江知与笑嘻嘻,又给他喂一根,问他怎么不开心。
谢星珩不开心的原因很简单。
看不见嫁妆,他开心不起来。
怎么回事。
这么慢。
拿去典当的时候很快啊。
想着想着,还嚼巴了两下。江知与没有给他喂麻花了,自己在旁边吃着笑。
谢星珩:“……快,再给我来一根。”
小麻花依着谢星珩的说法,做了三种口味。
一种是葱油的,咸口。一种裹了蜂蜜,甜口。还有滚了辣椒面的,辣口。
江知与抓了一把甜味的,吃完手里黏糊。
谢星珩不要脸,在他掌心舔舔,让江知与连着推他两下。
时辰尚早,他俩去下消消棋。顺道说说年前去农庄发福利的事。
江知与很想去,他诊出喜脉以后,出门就少,最多去大嫂那边转转。
谢星珩告诉他:“我都安排好了,如果天晴,我们就在树林里猎猎兔子土鸡。若是雨雪天,我们就静靶比射箭。滑雪嘛,我们换个形式。”
汪汪是土狗,不是雪橇犬,估计拉不动人。
他提前让陈管事去畜行问了,小马没有卖的,小骡子买了俩,够用了。
骡子的速度比马慢,幼年期的再慢一些,安全行驶,非常好。
江知与这就去收拾东西,他要去农庄玩。
日子赶巧,正经出发这天,一行镖师回城,载了许多货。
江家镖局好久没开张,年前来一波,备受关注。
几抬箱子进一趟镖局,再抬出来,就都挂上了大红花,木担上也都系着红丝带。
不是聘礼,就是嫁妆。
都在猜是谁家的喜事,这一抬抬的礼,就都送到了江府上。
江知与穿戴打扮好,来了个人跟谢星珩耳语几句,就被拉回房间,重新换衣。
一身青色衣袍,被换成了红的。暗红织金缎,是商户能穿的最高价位的锦缎,不带绣样。头绳都换上红丝带。披风也换了,配青衣的黑披风,换成好喜庆的红色,兜帽戴上,整个人红彤彤的。
江知与低头看:“你怎么不把我的靴子也换成红色?”
谢星珩倒是想,这不是没有嘛。
红艳艳出门,江知与心有所感,怕期待落空,不敢问。
等大门开了,外面的奏乐班子立马吹吹打打。
谢星珩说过,会让这份嫁妆,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江家。
嫁妆单子,就明明白白的唱名。
那些是江承海跟宋明晖一样样攒起来的东西,一年年的增添,才有这般规模。
江知与每件都记得,典当前的清点,他细细看过、核对过。
每唱名一件,他心里都有相应的年份浮现。
某年某月所得。
某年某月典当。
如今再加一笔,佑平三十二年,冬,十二月二十八,尽数赎回。
小谢没有爽约。
他真的把嫁妆都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