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后续打算,暂且不提。
李家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老李头因活动搞砸,吐血数次,亏了心力,郎中用了精贵药物,灵芝人参全上了,给他吊着命。
这也把账上的余银花得精光,他们再换不来银子,半分体面都保不住,出门买东西,都要以货相抵。
紧接着,府上会发不起月钱;油坊、油料田,都给不起工钱。
一个月、两个月还能拖,时间长了,人心反了,他们家只能完蛋!
老李头昏迷,出不了主意。
李玉阳被一屋人催着,努力平息静气,记着父亲说过的,只要守住家业,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他也深信这一点。
百姓会买油的,他们也没有做特别过分的事。
很多大商户还欺压邻里街坊,打死了人都用银子摆平,他们家门口那一阵,算不了什么。
李玉阳常在外头混,知道流言伤人。
现在江家势不可挡,他们家就让一让。
过阵子,再翻出旧账。
油坊在,还有翻身可能。
油坊没了,他们就什么都没了。
他下死心,找他娘亲拿了地契田契,要变卖其他家产,来守住油坊。
家里自然是闹。
老李头妻妾几个,孩子众多。
李玉阳能当家,但家产也有他们的一份。
从前不争不抢,是因为知道不管如何,总能分到一口汤。
乖一点,懂事一点,主母拦着,老李头都会给一份。都是自家孩子,哪能苛待?
如今老李头不省人事,能不能活,能活多久都两说。
李玉阳拿了油坊,再把其他家业典当,他们能有什么?一辈子都靠那点月例过日子,到死都要看人脸色吗?
他们来闹,就是决意撕破脸,李玉阳母子俩压不住场面。
李家宅院面积有,为低调行事,装点很少,家具木料都少,隔音也就弱。
空空的屋子,嘶吼声荡出回音,被无限放大。
他们闹来主院,静养身体的老李头隐约听得见,但睁不开眼。
他已没有心血可流,眼角淌泪。
守着伺候的小厮一看就去外头禀报,李玉阳砸了一桌杯碟,掀了桌子。
“吵吵吵!爹还没死你们就想着分家!我说保油坊,我有说不养你们不管你们吗!你们是想把爹气死吗!”
没人希望老李头死。
这个家,没有老李头,哪能撑得住。
闹事的人也慌张,茫茫然站原地,气势一弱,就难以续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油坊来了坏消息。
“油坊的人都在说我们家要倒了,不如现在就去江家油坊干,去得早,能占个位置。去晚了,他们离了油坊什么活都不会干。李家都能倒,他们再凑钱开个小油坊也成不了大事,要早
做安排!”
油坊管事是李玉阳的嫡亲表哥,是他姑姑李雪芽的长子。
李、江两家的恩怨,是因李雪芽的亲事而起。
老李头对妹妹亏欠,照拂他们家良多。
现在这位名叫唐谦的表弟,满脸愁容忐忑,小心翼翼望着表哥。
李玉阳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什么?”
榨油是核心技术,他们家一个外人没请,自家族亲之外,都是连带的姻亲关系,全都是沾亲带故的人。
自家人,稳妥。有事还能联合族长内部收拾,不怕出去外传乱说。
怎么他们想着去江家?
他们两家是死仇,往江家跑……还是这个时候跑过去……
可耻!
可恨!
李玉阳连日急躁,刚才受了一场大气,再被这消息砸得胸口发闷,眼前一阵阵的晕眩,他紧紧抓着胸前衣裳,半天透不过气,竟直接昏了过去。
他这一倒,府上反而彻底沉寂。
闹事的人,连中午饭都不敢出来吃,李家的当家主母金秋兰也不让人去送。
一家子干熬着。
唐谦报了信,反把表哥气得昏过去,他走也不敢走,留也不敢留,嘴上急出泡,直到天黑了,见没人理他,他才从后门出府回家。
他娘亲是李雪芽,最初是跟江老三定了亲,江老三毁约在前,后边带着新婚妻子回乡侮辱在后,两家因此结仇。
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李雪芽的关系。
唐谦把消息带回来,李雪芽连夜收拾东西,第二天带着夫婿跟儿子,去李家探望兄长,也给嫂子表明诚意。
她愿意去江家道歉,江家不接受,她去门口磕破头,豁出这条命,她也会求。
因老李头在意妹妹,金秋兰看脸色行事,二十多年来,姑嫂之间相处不错。
早几年,李雪芽年轻,有点才名,性子傲,那时讨厌。后边嫁人生子,性子沉淀了。她对五姐儿李燕白最好。
金秋兰迟疑好久,没敢答应,怕把老李头直接气死。
也不敢拒绝。怕家里真没后路,她儿子要被人逼死。
商铺倒闭需要时间,李家因流动资金不足,没有缓冲的余地。
老李头决意模仿江家活动,用来快速将货物变现的法子,也被江家破坏掉。
前面生意受影响,后方人员心思动摇。
府上这么一闹,紧跟着到了发月钱的时候,家仆办事也心不在焉起来,三五成群凑一起叽叽咕咕,已经断定李家撑不住了。
不满的人有,感念主家恩情的也有。两伙人连番吵吵。
到李玉阳醒转,看他们如此这般,更是气恼。
他再是无能,卖身契都捏手里的人还管不了吗?
府上召集人手,这几天闹得欢腾的人,他一并收拾了。
“吃着我们李家的饭,惦记着外人的好。外人再好,能帮你们赎身吗?卖身契都没拿到手,
一个个急着走,走哪里去?我原想学学江家,遣散家仆也算积德一件,你们既如此行事,那我也不客气!”
这种家仆,留家里何用?
想走,那就全都发卖了,看他们能不能另谋高就。
李家转卖家仆的消息,转眼就被江家得知。
消息先送回府上,来喜小跑着去听风轩,上报给江知与。
江知与正在算账,密密麻麻好些账本,活动多、品类广。加之合作商、供应商的数量,还有一个抽奖常驻,这账目难算,一般账房先生处理不了。
他听见来喜汇报,抬头望着前方怔了怔,脑子里把老李头当街喊话,说江家就是贪墨的场景过了一遍。
心硬下来,江知与垂眸,稍作思考,跟来喜说:“去找江玉昭,把这件事交给她。”
江玉昭是女孩,族亲绑定上,比江致高弱。
两个都算信得过的人,因江致高是男人,兄弟也多,他优先考虑江玉昭。
江玉昭之外,他再指派两个小管事跟着她,听她安排。
小管事是农庄抽调。农庄经营到现在,已是铁板一块,落户在那里的人,人心凝聚。相对来说,比县城里找人培养可靠。
来喜领了差事,叫个人去农庄递信。
江玉昭当天,赶在关城门之前,就带着人从农庄里过来。
她是农庄发展时,最早入驻的江家族亲之一,也是目前唯二留下的人。
年底时,他们顶不住族里压力,邀江知与一家回去祭祖,被训了一顿。
数月下来,江玉昭第一次收到酱油坊之外的活。
她很小的时候就女扮男装,走街串巷当过货郎。胆子有,也外向。
年轻,脑子活,有想法,也果断敢做。
路上她就思索起来,到了江府,她就有了完整计划。
李家卖家仆,可以大肆宣扬。
富贵人家,卖家仆,就是日子过不下去。
牙行买了人,是要再转卖的。
这种宣传之下,说不准还会把李家卖掉的人拉出来,给大家伙看看。
都说李家要倒,李家在丰州还顶着“巨富”的名头,外人哪知道李家内部空成了什么样?
这就把消息落实,要多找人,四处说,让李家百口莫辩。
“但这个计划的执行前提是,李家不会再买人。”江玉昭说。
江知与听了点头。
这件事,是给他们姐弟俩试水的合作小事。
能给李家名誉造成打击,又能让李家拿出所剩不多的银两,撑起体面,再花一笔钱,去买新的家仆。
江知与引导她:“然后呢?如果李家新买家仆呢?”
江玉昭抿唇,她不确定是不是好主意。
她是想,到时,江家再出钱,把那些人买下,有个对比。
李家卖,江家买。
好坏另说,江家比李家富有,就是事实。
农庄
到处都在扩建,尤其是养殖场。
养殖规模大了以后,卫生很难做。买来的人也有去处。
江知与再问:“还有吗?”
江玉昭背后流汗。
她看着眼前眉眼柔和的少年郎,已然记不清他们去年相见时,江知与绷着脸,强作镇定,应付族亲的模样。
原来人的威严,不靠表情就能展露。
江玉昭绞尽脑汁,迟疑道:“让那些李家旧仆,说李家的坏话?”
江知与摇头。
此为下策。
那些家仆爱怎么说,他管不着。
江家买来,他们就不能说。
开口了,就成了江家故意抹黑。
江知与要以牙还牙。
他要捧杀李家。
他们家赈灾时,李家都怎么捧他们家的?烈火烹油,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江知与说:“捧杀知道吗?”
江玉昭立刻点头:“我知道了!”
拿了差事,次日清早,她就忙活开。
两头的舆论引导,全是她一手主理。
李家卖家仆,李家要倒。
李家清理门户,李家是丰州首富,李家有全县最大的油坊,有数百榨油工,万亩油料田,李家富有,李家阔气,李家卖了旧仆,定然要买上等好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