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珩摇头:“突然发现我好无知。”
也突然发现他和另外一个世界的联系变得微弱。
他所学的知识,慢慢与这个世界交融。他现在思考的,更多的是生产力、技术性,而不是经营类别的东西。
江知与问他什么叫无知。
谢星珩坐靠背椅上,仰头看着星空。
冬夜里星空蒙着薄薄的云层,风吹一阵清晰一阵。
快到十五了,月亮大大的挂在天上,像个电灯泡。
谢星珩说不清什么叫无知,就说他对宇宙一无所知。
他眼睛一闭,张口吟诵《赤壁赋》。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
这一首江知与没听过。
谢星珩报了苏轼的大名:“我在书上看见的。”
江知与小小鼓励他一下:“这样说来,倒是我无知了。”
谢星珩就丧那么一瞬,转而把这些情绪抛之脑后。
他拉江知与的手,“我家小鱼怎么会无知?你的名字里就有知。”
白天睡足了觉,晚上观星赏月一会儿,感觉夜色寒凉才回屋休息。
说是不困,但脑袋沾着枕头,两人都睡得可香。
次日开始,他们要的服务一项项来了。
上午睡懒觉,下午开始听曲儿听戏。
谢星珩今次想歇歇,这也不是他目前能管的事,暂时没深入了解小院产业。
泡着温泉听小曲,就当配了背景音乐。
戏曲穿插着来,但按摩服务他们只用了两回。
两回过后,就是夫夫俩互相按。
自然,这是不正经按摩。
谢星珩连着跟江知与胡闹两天,就深感体力不支。
他的脸皮撑不住了,也没理由再推迟锻炼身体事宜,这个冬季,他就开始强身健体。
他总不能一点点衰弱下去,等到中年,变成性.-无能的可怜男人吧!
每每想放弃,他就这样激励自己。
这具久未锻炼的身体,比不得从前。
江知与对他比对小孩子宽容,记得他会跳舞,就说:“要么你从跳舞开始?”
跳舞也是体力活。
这个提议让谢星珩很精神。
他学过很多年的舞蹈,姿势忘得差不多,基础的舞步有了肌肉记忆,胳膊腿动一动,就来了感觉,生疏了些,练一练,有点样子。
初期还能拉着老婆一起练双人舞步,累了就抱着摇一摇,劳逸结合得非常棒。
这种悠闲日子过着,人都变得懒散。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三,丰州县下了第一场雪。
进入十二月,每年的年节走动时间也到了。
江知与给列了一份名帖,再写上礼单,让谢星珩确认。若没问题,今年就照着礼单采办,这就要委派下去,让人送到京城。
名帖简单,顾家是要走动的,霍家必不可少。沈钦言那里更是不能断。
余下几家,就是跟谢星珩在官场相处不错的同僚。比如都察院的几位御史,以及他在户部的上官。
内阁里,除却霍钧,其他辅臣都看谢星珩不顺眼,这里关系不提也罢。
谢星珩看了眼,都是有必要保留的名字。
他又去书房找墨尘,问墨尘有没有要捎带的信件。
这孩子对沈钦言说他没本事的事很是介怀,回到丰州县以后,成天闷在书房读书。
现在过来问,他也倔强的说没有信件。
谢星珩便坐到书桌前,跟他面对面,顺手捞起墨尘写的文章来看。
说实在的,墨尘的文采学识都不错。底子好,给谢星珩做书童时,天天看书,还会主动背诵。
谢星珩偶尔会给他解惑,更多的问题,都是沈钦言亲自教。
但他缺少历练,没有在外头沾染人气,人心人情都涉世不深,性子过于直率单纯,再有个那般厉害的亲爹,这样子的压力之下,他等不到突破瓶颈,一味的作文写诗,成品匠气很足,灵气全无。
再是人情关系的处理实在弱,文章深度不够,沈钦言说没本事,都是客气了。
谢星珩有意拉拔他,先跟他说:“冬天路难走,我又刚回来,这时候送你去津口县太惹眼,万一别人以为你是送信的,半路容易遭到截杀。今年你走不成,来年若要去找你娘亲,我上任时就不带着你,留你跟其他商队同行,最好等到夏季再去。
“若你执意要个前程,我不给你画大饼,你先跟着府上管家,学学管理一个府邸是什么样子。基础接触一下,过后我会让我夫郎带带你,让你从更高一层的角度,再来管理一个府邸。你去体会其中差距。”
从府里走出去,再带他到生意场上转转。
生意场是官场平替,各类型的人都有,大家为名为利,为着扩充势力财富往上爬,都一个样。
他要是有天分,早点“毕业”,谢星珩再把他调到身边做文书。
这一套流程,他有耐心走完,谢星珩会动点关系,给他上下打点,科举这条路就算了,先往国子监送一送。
国子监的考核难,但那里的人情好走动。打点到位,比科举好上岸。
正经入仕后,升官调任都好说。
墨尘没轻易选择,他仔细思索过后,皱眉问道:“你前面这段安排,我在我娘那里也能学。”
谢星珩没问墨尘的娘亲是谁,但津口县出女官,若是有个女官娘亲,这个答复就成立了。
谢星珩点头:“你可以权衡考虑一下,不要因赌气做决定。”
这都是年后的事,今年依然可以先跟着来喜学一学。
等墨尘应下,谢星珩又说:“我师叔老了,离京时你也看见了,他没藏着,这辈子不会有善终。你我都无法阻拦,以后也难见面,说不准上次分离就是永别,你想一想,要他真到末路,你想跟他说什么吧。”
墨尘听着,眼睛发红。
他跟谢星珩说:“他不让我写信,说我离开京城,就是江府书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谢星珩错愕。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墨尘的信件可以跟他寄的年礼混到一
起,就算这样,沈钦言都不收?
上回离别,还真成了永别了?
谢星珩皱眉想了想,“那你有什么东西要捎带?”
墨尘没什么贴身久戴之物。
他在沈家也是书童,只是沈钦言总表现得很宠爱他,府里管家也给他脸面,没人小瞧。
但穿戴不出格,没有特殊信物。
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做书童,也没别的一技之长。想着想着,还有几分窘迫。
谢星珩说:“明天去买点东西吧,礼物形式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
墨尘点头道谢。
他有问题想问谢星珩,“谢大人,你贬官回家,好像没有不开心?”
谢星珩摇头。
这孩子还真是不会说话,搁到外面要挨打的。
谢星珩跟他说:“我求之不得。”
他不知道别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但他做人,目标感很重。
他上辈子追名逐利,想要证明自己。这辈子只想一家团圆,过个简单的小日子。
造化弄人,越是求,越是难得。
所谓居安思危,因墨尘一句话,谢星珩懒散的精神,又回到了朝局之上。
他一直认为,当前的局势,是两方势力的消减,是皇帝跟林庚的较量。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眼下是三足鼎立之势呢?
毕竟三足鼎立,才是稳定关系。
太上皇还没有死。
那个“废棋”程明程国师还在给太上皇说道讲经。
会是这里吗?
谢星珩眉头舒展。
不管怎样,沈钦言的儿子跟他在一处,没特地提醒,就说明这件事他避开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紧要事,还有时间想。
有空想,就不用逼得太紧。越紧,越容易遗漏。
怀着这份心情,他约家人去赏雪煮酒,体会一下冬日雅兴。
这份邀约,只有江知与陪他。
两个爹和两个小宝都没空。
两个小宝在京城拘久了,回老家以后,谢星珩跟江知与没安排课业,让他俩放假。
他俩也切实尽兴玩了一个多月,现在像收假前的学生一样,都趴桌子面前,学得可认真。
江承海跟宋明晖想陪陪孩子们,他俩还要辅导功课,没空去赏雪。
问个缘由,江承海笑呵呵,说谢星珩积德了。
“原来积德的人,祖坟真的会冒青烟。”
这也太玄乎了。
等他高兴一阵,得意完了,才说出真实缘由。
原来是两个小宝回老家以后,感受到了家乡百姓的热情,从他们嘴里听说了很多父亲和爹爹的事迹,从前说的读书为了什么,他们都没有实感。
现在在家乡感受到了。他们因父辈的功绩,被百姓们爱屋及乌,受到了百姓爱戴,知道了当官的意义。
庭哥儿有了触动,又在近段时间的射
箭练习里,被宋游教训了。
他一日偷懒,两日偷懒,今天想着明天补,明天想着来日方长,那他永远都比别人少勤奋,少练习。以射箭为例,他今天射不中靶心,明天也不会射中。来日不会,以后不会。
他今天差的一点,不会莫名其妙补全。靶子就在那里,他有几分努力,几分用心,手上功夫不会撒谎。
那读书呢?
他是否因为这些懒惰,已经被人远远甩开了?
若他学业有成,帮着百姓们做事呢?
也这样一日日的拖延吗?
他尝试着饿了一天肚子,好难受好难受。
他不想以后是个会让百姓饿肚子的人。
这就奋发图强起来了。
岚哥儿也一样。
他读书不能科举,但他可以跟爹爹一样,做一个能帮扶百姓,带着百姓们吃饱穿暖的商人。
这般懂事,江承海跟宋明晖哪能让他俩孤单单的学习?坐旁边什么都不用说,都能笑开花。
谢星珩跟江知与对视一样,也没压住笑意。
可不是积德吗。
这事还得好好感谢感谢宋游。
这孩子才是真正的严师啊。
别的师父都太温和了。
夫夫俩眼神一瞬转变,坏坏的,亮亮的。
江知与说:“严师?”
谢星珩笑眯眯点头:“懂我者,小鱼也。”
今天不赏雪了,带点礼物,找宋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