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可以加一个帐篷,帐篷搭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砂金说,“至于其他的……我们应该也不需要太多?反正这一次应该不会留太久时间。”
毕竟最重要的环节还是在买下茨冈尼亚这颗星球上,他有一点点惋惜,但也没有那么的惋惜:“一个星期?或者可能会更少一点。”
坎吉拉:“不留到卡卡瓦之日吗?再多待半个月就能等到了。”
她看了眼已经扣在了两个人手腕上头的漂亮纽结,金丝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璀璨耀眼。
“地母神会保佑你们的。”
雾青:“到时候再回来也来得及嘛,我们是打算留在茨冈尼亚的,应该……至少留上两个月吧?卡卡瓦之日,我们会记得的。”
“那就好。”坎吉拉松了一口气,“卡卡瓦的极光是很漂亮的,你们一定会喜欢。”
“至于说准备什么的嘛,这些都简单,氏族中每两三个月就会来一次,我们都还是很熟练的,最多三天,一定可以……嗯?”
坎吉拉看着自己被雾青握住的手腕,奇怪道:“怎么了呀?”
雾青垂着脸,她真的非常庆幸自己的头发留得好,能够完整地遮住脸颊,而当刘海垂下来之后,阴影甚至可以将她的整张脸笼罩在下面。
“就是……能不能……一切从简……”
虽然知道爱是张扬,但是这么热闹的环境和一对一不一样,她、她爱不了一点。
雾青:“不用太热闹的,真的。”
她的声音比起平常来要细,要轻很多,有一种再说下去人都要无了的味道。
坎吉拉点了点头,动作颇为缓慢——她若有所思。
*
公司拥有为茨冈尼亚的荒漠人工降雨的力量,刚好,此处也确实有一段时间没下雨了——而公司高管降落在这里,她也需要水资源。
市场开拓部在还想着或许可以和星际和平娱乐合作的时候还算是非常客气的,那位总监虽然已经意识到在选择被放弃的氏族的时候貌似踢到了铁板,所以赶紧跑回去重新开启挑选,并因此对雾青敬而远之,但只要不让他亲自出现在她面前,示好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所以晚间,这里下了一场雨,除了雨之外还有空投的水资源。
而且之后会再送。
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毕竟,对于公司来说水和珍惜资源这个词根本扯不到一起去,天晓得多少颗星球上完全被水覆盖,甚至还是根本不需要进化直接搬运就可以饮用的水。
所以她也就没那么客气地表示,自己确实想要试试看星空温泉的体验。
茨冈尼亚的星空和匹诺康尼、仙舟甚至雅利洛六号的都不一样。
这颗星球所处的星际环境之恶劣,在塑造出了此地独特的贫瘠之余,还塑造出了一种特别的朦胧的星空。
或许……
雾青靠在变形后的浴池中,看着那些颜色暗淡的星空,心想,或许这儿的星空非常适合出演在《精灵世界》这一背景下,在群星之庭封闭,世界之书流亡在异界,而《王者归来》的故事尚且没有开启的那段时间的星空。
《此世最后的契约者》,听起来就还不错,《最后的契约者》也很有味道。
虽然这么算起来,在来到匹诺康尼之后,她的新建文件夹真的已经多了好多,等回到仙舟之后大概会给工作室中那些好不容易稍微放放假,没有那么大工作强度的大家一些……
一些小小的工作量震撼。
但是当游戏灵感出现的时候,雾青觉得自己是一定要抓住的——毕竟本质工作还是游戏制作人啊!
于是,就这么着,在恒温的水池中,她对着天空中那光芒暗淡的乳白色小行星带,掏出了手机开始通过撰写逻辑树梳理起了思路。
浑然忘了此时砂金还在车外,和坎吉拉他们聊天。
*
其实正常情况下,埃维金人睡得都不算晚,十点半十一点就差不多了,毕竟第二天早上早起才是在荒漠中讨生活的标配。
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况且,外头正在人工降雨,看起来短时间不会停下,埃维金人喜欢下雨的天气——那些男性于是决定从自家的大篷车里面搬出买来的或者是自己酿造的酒水,趁着下雨嗨一会儿。
他们当然也问砂金喝不喝酒,砂金摆手之后听到人群里面发出起起伏伏的笑声,最后总结出来了一个结论:
是嘞,刚新婚,回去的时候身上不沾酒气才比较好。
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在大篷车的顶部,外头架起来的帐篷上落雨的声音和车上不一样,一个相对清脆,一个相对沉闷,两者交错如乐曲。
坎吉拉往小床上看了看。
女儿睡得很香。
因为最近这几年埃维金人的生活环境确实有所改善,所以女童的脸颊也是那种营养水平不差的孩子会有的圆滚滚,带着几分似乎带着甜味的婴儿肥。
砂金用余光看的,他不好意思做出太大幅度的动作,但他看得确实挺认真的,只几眼就将这样的姐姐记录在了心底——他出生之后,一直是姐姐帮着妈妈把他带大,再后来,就只剩下姐姐了。
他记忆中的姐姐始终都是和长辈无异的模样,只有在后来回想起当初,才会意识到:原来那时候姐姐其实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坎吉拉轻声说:“她不容易被吵醒,但要是睡着的时候被谁碰了,那就一定会醒过来,你要是想要抱抱埃斯特拉的话,明天可以吗?”
砂金觉得自己在接过年幼的姐姐时,手大概会颤抖。
他很有可能抱不好对方。
坎吉拉能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埃维金人的高情商很多时候就体现在这里,虽然只是比较简单的情绪,无法准确地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
“别紧张。”她说,“我想,你们早晚应该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的——虽然我知道,你们应该还没有真正进展到那一步,对吧?”
砂金抬手摸了摸鼻子:“有那么明显吗?”
好吧,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应该获得一个百分百的肯定回答,妈妈也是很敏锐的人,她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坎吉拉笑着说:“怎么不明显呢,你们嘴上说着是已经领了证,完成了结婚流程只差婚礼和蜜月的爱侣,实际上却像是还在暧昧期,甚至都没有告白——我记得,八年前的你好像也是卡在了这个进度上头。”
“嗯……那时候你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呢。我点醒了你。”
*
砂金来到这个时间线的第一天夜晚,跟着坎吉拉学了轮回纽带的织法,不过这种编织技术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做着重复的工作。
所以,在编织之余,聊天就成了很重要的环节。
坎吉拉觉得,砂金都已经说了要编织上两条轮回纽结了,那么就确实可以谈一谈男女关系——毕竟,他在先前的睡着了可以怎么靠着这一问题上表现得不怎么样,像是需要有人给他好好上上课的,而那个时候的她不到二十五岁,恰和丈夫结婚没太久,尚且很懂青年男女们的恋爱。
“对喜欢的人应该要更大胆、主动一点呀,虽然从我们这些外人的视角,害羞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但是,她睡着了,她可看不到哦。”
如果埃维金人的生活条件更好一些,比如说,坎吉拉能够接触到星网的话,她就会知道这会儿更合适的一个词叫做“纯爱”。
当然,不知道这个词汇并不影响她表达出类似的意思。
她转过头,手上的钩针仍然娴熟的继续着,笑着看向砂金。
出乎她意料的是,砂金却显得很有些错愕,就像是她话语中的某些词汇是他从未想过会被用在这儿的一样。
坎吉拉:“怎么啦?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闪电劈在了脑袋上。”
砂金:“……嗯,确实有一点。”
他轻声说:“您刚才说,喜欢的人。”
坎吉拉:“对呀,喜欢的人,你可不要和我说,你们之间的互动都那么亲密了,却没有半点喜欢哦?”
她一开始说这句话只是在开玩笑,但是等待了片刻之后,她并没能等到砂金的回答,于是坎吉拉睁大了眼睛,手上的钩针都不动了:“你们难道……?”
砂金:“我们看起来很像是互相喜欢的吗?”
他……一直没能有这样的感觉,就只是觉得雾青是个很好的朋友——在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能够排到第一的那种。
他以为这算是友情,和性别没什么关系的……和谐。
他认为自己的朋友不多。
其实本可以有不少,但是砂金拒绝了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他也并没有很认真地觉得像是真理医生这样的人算是他的朋友——如果让雾青来说她会说自己认为这算是。
所以,他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对比的。
而且一直也完全没有朝着恋爱的这个方向去想——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怎么和这个词产生过关系,不管是他自己没时间也没有条件生出这样的心思;还是没机会看到身边的其他人谈恋爱。
坎吉拉短促地笑了出声:“如果要我说,我会觉得你们应该现在就开始交往哦。不过暧昧状态其实也很可爱,有一种随时都有可能戳破窗户纸,但是都很小心翼翼的滋味……啊,我一开始还觉得,只是雾青没有感觉到呢。”
没想到面前这个或许是和她、和她丈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的青年,也一样没有感觉到不一样的情感。
她说:“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哦,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就好。今天我的身份是你的老师,答疑解惑就是我的责任,不管是编织,还是你的感情问题。”
砂金张了张嘴,但是是在片刻之后方才发出声音的:“我……我羡慕她,向往她,当然,没有嫉妒——在最初,是我想要和她从普通的利益交易关系变成朋友的。这是喜欢吗?”
坎吉拉:“当然算啦,不过,这只能算是萌芽,这是很混沌的感情,它不算男女之爱。我想,你或许不太擅长分辨。”
砂金的童年其实并不多么悲惨——至少他自己这么说。
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以及埃维金氏族中的大家,都给了他无条件的、丰厚的爱,他是在强烈的正面情感中长大的孩子,所以他知道什么是爱,擅长感知,也擅长给予。
——但是,这爱是家人之爱,是同族之爱,是朋友之爱,唯独没有男女之爱。
他对于爱这个整体敏感且认真,但是对于其下的细分
却混沌得像是个无知孩童。
“我还要……再说别的吗?”砂金有些不确定地问,“关于判断……这方面的。”
善于将别人说动心的舌头鲜少这样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
如果此时他站在一堂表达课的课堂上,而现在是期末考试,那么他绝对会获得一个特别的低分。
“我应该怎么确定我是否真的、不,不对,抱歉,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明白我的意思。”
“没关系,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问,可以怎样判断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对吗?那种喜欢。”
坎吉拉歪了歪头:“几个简单的小问题。”
“和她相处的时候,会不会很开心?”
“会的。”
坎吉拉对于那突然变快了的回答速度报以神秘的微笑。
“其实一开始是感兴趣,很少遇到她这样的人,而且相处起来很舒服。”
而且很能赚钱——当然这一句他隐没掉了,对妈妈的话,他下意识想要藏一点“不那么好”的。
“她做出了些东西,我很喜欢,沉浸着玩了蛮长时间的。然后,因为一些巧合,我们遇见的次数增加了,我——”
他愣了一下。
坎吉拉笑着问:“什么呢?”
砂金:“我很喜欢她送给我的那束花,虽然不是在现实。还有龙和海底的世界……每一样我都很喜欢。”
这就已经涉及到坎吉拉不知道的前情了,坎吉拉没有问,而是在砂金觉得后面的部分还需要在进行一些适当的删减才能说给她听到时候换了个问题:“你和别人相处的时候,会像是和她相处得那么愉快吗?”
“不会。”
这个问题也同样回答得很快。
但是没有详细的解释。
因为她是令使,砂金想,是银河中最不好惹的势力仙舟的子民,是公司都不太能下黑手的人,还是星穹列车的知交好友。
虽然这么说仿佛他是为了能够从雾青身上获利才同她深交,但实际上他为的只是那种安全感。
他可以很放心地投入感情,而不用担心某一天,对方突然离自己而去——且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
“这两个问题都回答得很干脆啊,”坎吉拉说,“你会为她做出和平常不一样的决定吗?”
“会。”
伊伊玛尼喀星系的那段记忆就是,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绝对不会用那么迂回的方式,他会赌。
“而且,我觉得和平常不一样的决定,有时候能够导向很有意思的发展。”
坎吉拉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不管是自觉又或者不自觉,它的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
“生理反应呢?比如说某些片刻的心跳加速?”
“不太好判断,因为她确实在一些……比较危险的关头出现,算是为了救我而来吧。”
“下意识地为她考虑,这个不用说啦,在看到你伸手帮她托着脑袋的时候我就知道答案了;还有肢体接触——你一点都不抗拒这个。”
坎吉拉耸了耸肩,如果她的性格更偏向吐槽役,她这会儿大概会说“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还不能确认,真是当局者迷的笨蛋啊”。
“如果我说这样是很正常的友谊,”她突然说,“你以后也会遇到这样的情谊,她只是你遇到的第一个而已,之后或许会因为一些原因逐渐淡开。感受一下你最直接的情感,你在不开心。”
她看着砂金稍稍皱起的眉头:“你看,你认为她是最特别的那个,想要这样的关系持续下去,顶多变得更亲密,而不要变得疏远——普通的朋友是这样的吗?”
“不是。”
普通的朋友不是这样的。
坎吉拉:“其实啊,关于什么算是喜欢,氏族里面也有过很多不同的说法,你要是去问不同的人,他们应该也会给出完全不一样的答复。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有自己的判断——但是在你准确出衡量什么是喜欢的判断依据之前,你的心灵会先一步给出答案。”
“所以现在,你能给出答案吗?”
和刚才那一连串的问答一样,此时答案已经来到了嘴边,自然而然,呼之欲出。
“是的,我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