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声音酸涩难听,像是求救一样重复着。
楚寻声只能别过头去,不看他像小狗一样破碎的眼神。
“走吧。”他拉起宋戎的袖子。
……
后山的距离并不算多远,宋戎却仿佛走了几千步,他只感觉脚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到他几乎难以抬起。
那些师尊,师伯,师姐,师弟……默然无声地站在一处,静静地看着他。
宋戎的眼泪一下子盈满了眼眶,他憋足了劲将泪水收回去,却
在看见师兄的那一刻如水堤溃败,大滴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砸落在地上。
二长老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他皱着眉问:“宋戎,你如实说,丹药是你拿的?”
宋戎无力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忽然觉得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竟然慢吞吞点了头。
自己的声音从嘴里传出来,嘴唇不受控制地颤动,吐出一个个字眼,“是我拿的。”
二长老脸色冷了一分,“这可是魔物,你难道吃了?”
宋戎的神色有些恍惚,眼眸中闪着奇妙的光芒,“我吃了,或许马上就要飞升了。”
裴衍的神色一滞,暗中看了楚寻声,见他面色如故,似有所察,最终还是不发一言,转回了头来。
“飞升?!”二长老暴怒,“果然是外面来的野小子,不知好歹!这是魔物!怎么可能飞升?!倒是有可能叫你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你又为何毫发无伤?”他神色一变,紧紧盯着宋戎,“难道已经入魔?”
二长老飞身上前,一把拉住宋戎的手,把上经脉,皱眉道:“虽有星点魔气,却好像并不肆虐,很是温顺……奇怪。”
裴衍的眼神一暗,走上前去,“纵然尚未彻底走火入魔,偷盗魔丹修邪道一事属实,按门派规矩,应当投入万魔窟。”
三长老与宋戎平日里有来往,关系较好,听罢摸了摸胡须,迟疑道:“但到底是我门派弟子,此事也是受奸人蛊惑,魔气存在但不肆虐,不会造害生灵,还是留一条生路,差人送到万魔窟之外,不准再入门派吧。”
二长老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他望向裴衍,“你觉得呢?”
裴衍扼首,“可行。”
几位师弟走了过来,听从长老们的命令,押着宋戎就离开了。
宋戎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将自己拉走。
只是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流个不停。
……
等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再也看不见,楚寻声才像回过神来一般,朝几位长老行礼道:“弟子身体略有不适,先回去了。”
几位长老都对这个品行端正,能力超群的门派大师兄颇为青睐喜爱,闻言自然是点头应允,裴衍爱徒心切,还多嘴问:“可有大碍?”
楚寻声摇了摇头。
他缓步朝殿外走去,直到四周没有人影,走出了几位长老无意识放出的神识范围外,才敛目肃颜,转身朝山下走去。
修者的脚程快,只是片刻,就赶上了之前的几个押送的师弟师妹。
楚寻声躲在大树后面偷看,善良的师弟师妹们给了宋戎几块灵石,又看他实在不回应,才开口道:“今后你就不是我们应天派的人了。”
这话有点伤人了,一位师妹搓了搓手,道:“以前看大师兄对你特殊,我还对你不好,希望你不要在意。”
宋戎始终没有回应,只是在那师妹提及大师兄时,眼里有了一点别样的色彩。
天边忽然乌云滚滚,不多时就有暴雨倾盆而下,打湿了行者的衣衫,将碎发都湿答答地贴在额前,显得格外狼狈。
那师妹暗叹这宋师弟真运气不好,被逐出门派还要被淋成落汤鸡,不是心里更难受么?
但他们也言尽于此,雨越下越大,他们也不想费灵力来避雨,于是匆匆告别,离开了此地。
等到那些脚步声逐渐远离,宋戎才像是卸下了全身的伪装,他疲惫至极,慢慢地蹲在了地上,任由倾盆的大雨砸在自己的身上,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无助。
师兄……
他想起方才师兄无动于衷的神情。
又是谁控制了他?
前面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万魔窟,他蹲在地上,抬眼望去,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密密麻麻的雨像是丝线一样在身上穿过,变得轻柔,他恍惚间感觉这雨变得温柔了,像是师兄在狠戾的一鞭过后的轻飘飘抚摸。
他怀念那温柔,在痛苦的喘息之间被赋予了其他的色彩,竟更像是爱抚。
是错觉么?
宋戎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师兄身上清浅的竹子香味。
砸落在身上的雨丝被倾数罩住,只有零星的碎雨丝寻了角度斜着刮过来。
宋戎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双盛着绵绵秋水的温柔眼眸。
眼眸的主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斜倾的伞面露出瘦削流畅的下颚和优美的薄唇,背脊挺直,卓然而立,像是一株风姿绰约盈盈独立的莲。
他愣住了,“师兄?”
转而是欣喜若狂,“师兄!你来找我了?你相信我?我就知道……”
优美的唇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露出了宋戎所熟悉的恶意。
他略略瞪大了眼睛,下一秒,那双手毫无预兆地推了他一把,一个法阵结成在他身后,宋戎一下子跌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张美丽温和的脸扬起了一点假惺惺的同情,随机变成了笑意,那人举起了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摇摆,薄唇轻动,“再见,宋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