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刘云鹤出来了,教他们生孩子,就像这只公鸡,”他爹手边没有刀,但激动到极点,等不及去厨房拿刀,就直接用牙齿在活鸡的肚子上咬开一道口子。
“像这样
() ,”他爹吐出一口带血的羽毛,牙龈都被染红,然后伸手,“从肚子里一掏,就取出孩子来。”
他爹没在公鸡肚子里找到鸡蛋,还纳闷:“这鸡不正常,怎么不会下蛋?”
他娘找到重点,揉了揉太阳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姥娘现身,然后男人们真的开始生孩子了?”
他爹喜笑颜开:“当然了!姥娘说会赐下双倍的祝福!以后啊,咱们刘家村可真算是多子多福喽。”
说到一半,他爹发现:“对了,儿子呢,我看见他跑回来了,怎么不见他人?”
他娘想起儿子怪异的表现,目光幽幽转到房门上,没说话。
“在屋里呢,”媳妇跟在婆婆后头,轻声答话,“他好像是,要生了。”
他爹还不知道作何表现,倒是两个童声插了进来。
“真好,他要生了,你家要添丁喽。”
“你们刚好缺孩子,现在孩子来了,是不是很开心?”
院子里三个大人的脑子里统一升起一个念头。
对啊!
要啥来啥,就算媳妇生不了,儿子生下来的不也是他家的种吗?
神了,真神了!黄皮姥姥还真是,显灵啦!!
他们欢欢喜喜去敲九堂哥的门:“儿子,你是不是有了?”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在专业产公的帮助下,每当一个孕夫经历了神圣的分娩过程,就会有一道新的婴儿哭声出现。
嘹亮的哭声预示着新时代的来临,徘徊在刘家村上空,久久不散。
有人在剧烈的痛楚中砰砰撞墙,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却被家人以“胡闹”、“幼稚”、“都多大人了就不能忍忍”这样的话拦了下来。
有人真把那些话听了进去,满怀希望地迎接孩子的诞生。
他破开肚皮,忍住心理和生理上的所有不适,在自己的血和肉中寻找新生的希望,而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抱走了,不让他看,也不让他抱。
外头人加班加点讨论说,生下个不男不女的怪孩子是不是因为没有积德?这孩子有没有养大的必要?要不要沉塘?
声音传不进产房,而产房里的人却如雷轰顶。
产夫刚刚听见孩子爬进来的声音,虚弱地睁开眼。
冷不丁看见一张模糊的脸——五官拧成一团,眼睛紧贴着耳朵,只有那张嘴完好无损。孩子饥饿地用几条小细触手爬上床,吮吸着他流出来的血液,刚生下来就不停喊他:“爸爸,爸爸,爸爸……”
啊!!!
那不是孩子,那绝对不是他的孩子!
新生命一个接着一个来临,刚生完这一批,就有更多的人肚子涨起,又有人家请刘云鹤去接生。一直到后半夜,刘家村的灯都还亮着。
苦子和痛子每吸一口空气,都觉得香甜极了。
玲纳也开心。
她拒绝了眷属们的汇报工作请求,自己早早歇下。
七
条触手从身后绕到身前,乱七八糟地把被子抱成一团,玲纳身体微微蜷缩,侧躺在炕上,脑袋枕上软和的棉花枕头,而姥娘就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
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姥娘轻轻拍着玲纳的背,给她唱童谣。
“月儿明,风儿清……”
一阵风把玲纳吹到了乡间的麦田。
金黄色的麦穗接连成片,一排排依次弯倒,然后又依次直起,描绘出风的形状。
遍地都是蒸腾的小麦清香,酷暑中的土地也在发烫,鞋底子薄一点就烫脚。
太阳晒,许多庄稼汉都回家躲日头了,准备等天色暗一点的时候再来。
但还是有很多半大小子不怕热,在麦田里你追我赶,跑着玩。
玲纳低头,看见一双粗糙但骨节粗壮,看起来还算有力量人类双手,不像是卢春玲的手。
再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男人衣裳。
现在的视角应该是那个供奉黄皮姥姥的人,这是一个男人,玲纳判断。
那么黄皮姥姥呢,既然回忆的是有关黄皮姥姥的事情,那么她人在哪里?
玲纳在梦中的身体不受她的控制,脑袋转向田野里,目光紧追着那群奔跑的孩子,耳朵偷听他们的欢声笑语,听见有人喊:“小鹰,你爹来喽。”
其中一个小男孩就转过头,对玲纳笑了一下。
男孩满头大汗,玩哑了嗓子,老远冲她喊:“爹!你先回去!我还要再玩一会儿!”
这里的刘家村和玲纳印象中的刘家村不一样。
没有在你耳边窃窃私语,时刻准备吃掉你心肝的纸人。没有悄无声息地飞过来,趴在你背上吸血的守村仙人。也没有素不相识,却紧紧盯着你脚步,时刻准备抓你回去的路人。
这里充满了笑声和自由,没有被压抑、血腥、恐怖所浸染,可能是黄皮姥姥还没有成神的原因。
但有一个问题。
这些孩子全都是男孩,连玲纳的视角也是男人,所以黄皮姥姥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