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亲近?”
合璧无言,却觉得越青雨近日来对谢满衣的态度真是有些不同,至于是哪里不同,她一时也理不清楚。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停了下来,越青雨搭着合璧的手腕自马车上下来。
合璧睁大眼,困惑又茫然地看向越青雨,“话又说回来,那伶人有什么不对劲吗,夫人为何特地寻他一见?”
越青雨道:“恐怕那日落水非是巧合,我想探探他的话。”
合璧便奇道,“夫人是说那日的刺客……”
() 她顿了顿,捂着嘴,“与这伶人有关?”
越青雨没应,目光幽微。
谢满衣已说过那日的刺客是章氏派来的,但她心中仍有些疑虑和不安,那归雁离怎会那般巧合,恰是那时掉入水里,引得百姓躁动,堵在桥上。
这一茬,谢满衣定然也能想到,却并无什么动作,她左右无事,便去了这一遭,总归不至于无功而返,起码她看出来,这少年应当是有些秘密在身上的。
合璧“欸”了一声,抿唇低语,“夫人,君侯在那儿。”
伞沿略抬,越青雨微诧,提了眸子看过去,衬着廊下摇晃的灯火,支起来的红木窗牖下,她一眼望见了窗边披着白狐裘的青年。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晦淡的光影倾泻在他眉梢间,雪衣墨发面容清然,如似雪夜谪仙,遥不可及。他瞧见她,拿过灯盏以火折子点亮一盏。
青年手持灯盏,在窗内侧探身。
他静静地看着她。
越青雨不禁停下了步子,悄悄捏捏袍角,她的心不知为何跳得有点快,想是他这几日教她学剑,令她蒙生一种他是“夫子”的错觉,竟一时还有了几分心虚,不敢进去。
半晌的沉默,青年温如清玉的声音传过来:“滟滟,何不进来?”
她晃了下神,抬步走了进去。
风雪势大,窗牖未合,不加阻碍地一同飞了进来,险些将他手里的灯柱撼灭,烛火狰狞的晃动,映在青年漆黑的眸中。
越青雨抖了抖斗篷上的碎雪,才将斗篷拭下,理了理衣襟,抬起头,屋里黑漆漆的,唯有谢满衣那处亮着光。
她向着他走了过去,步子很慢。
风雪之中,他眼睑低垂,闲凉的啜了口茶,睫毛和发冠上落满了雪,浑然不觉般看了过来,“……掩饰什么?”
“滟滟,我再问你,你的眼睛究竟怎么回事。”
谢满衣指尖在茶盏边缘微微滑动,寒潭般的深眸,仿佛能将她看透。
越青雨将窗子关好,斟酌一下才道,“我的眼睛,夜里不能视物。”
她眨动下眼,眸里漾开潋滟波光,几分恼意冒出来,“你既能看出来,何必反复试探我。”
外面的风雪被窗牖隔绝,青年眼睫上的雪粒子很快便化了,萦为湿润的水珠,自细密的眼睫上滑落。
他眼底泛起冰冷又玩味的讽笑。
“哪有试探?”青年唇角微微挑了挑,笑意很淡,“我问你三次,你才将实话告知。”
“怎么,夫人今日心情好,所以才不再瞒我的么。”
他眉宇间有些落寂,话有所指。
越青雨先是怔忪片刻,面色茫然,才低下头,为自己倒了杯茶,语气诚恳,“我是觉得,你这几日教我剑术很是辛苦,我不该再遮掩。”
“是么。”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才接下两个字。
他问,“你今日去了哪里?”
越青雨轻轻搁下茶盏,语气冷淡,“君侯的行踪我从不曾
过问,我去哪里也无须向君侯一一说明。”
青年微微抿住的唇克制又隐忍。
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经意垂眸,青年握着茶盏的手青筋凸起,泄露着他的情绪,越青雨诧异去望他眉眼,却看不出什么太大的起伏。
她唇角轻抬,“怎么,你都派暗卫跟着我了,我去哪里你会不知道吗。”
青年却道,“我的行踪,日后会派人尽数向夫人交代。”
“让暗卫跟着,只是为了保护夫人,没有监视夫人的意思。”
越青雨神情复杂,脸上笑容淡却一分,立刻拒绝,“君侯的行踪,并无须告知我。”
她要泾渭分明,谢满衣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道,“你去见了个伶人。”
越青雨:“是又如何?”
青年道,“你在怀疑他,与那日的刺杀有关。”
“他与郑翘走得极近,你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不该这样大张旗鼓的见他。”他似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郑氏藏了十几年,声名不显,近年却因北境之乱、萧梃暴虐,才有了些动作,露出些居心不正的端倪,他一直在暗中查探,不想越青雨竟意外的机敏,先一步去见了归雁离,暗卫不敢阻拦,放任她去了。
这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怕她陷入危险之中。
“你很聪明,但要试着信我,何必孤身犯险,将自己落入旁人耳目之中。”他们之间离得极近,他只肖一侧手,便能捉住女郎的手腕,“是我思虑不周,此前未将此事与你挑明。”
天下将有一乱,他此前不敢松懈,教她剑术,是怕她在乱世难以自保。
部曲护卫再多,若孤身入险境,她自己还需会些本领。
越青雨的袖子微微撩着,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如藕节,细看之下,似乎在微微颤抖着。
然她此刻紧张,是因她这番看似自作聪明的行为,是在赌,谢满衣之后起码不皆数瞒她于鼓中,她身入局中,只求保命。
青年倏然捉住她手腕,鼻端隐约有清甜的果香,这气味似曾相识,今日见郑翘时,似乎也闻见了。
青年想起暗卫的话,眯了眯眼,佻达地垂下头,他极轻地笑了一声,淡淡抬眸。
“夫人似乎说,很喜欢那个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