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宁明昧,这不是个问句。
“你想做……一个合格的救世主?”
不知不觉间,宁明昧竟然没有用“师兄”这一称呼。他皱眉看着齐免成,如看着什么怪物,眼里有震惊,也有不可思议。
齐免成却像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似的,自顾自地道:“家世清白,没有乱.伦一类的黑历史,出生时未曾带有原罪,给人留下话柄。”
“天资出众,师门宠爱。因此向上爬的一路,都不必让自己的手上沾血。因为受优待,所以堂堂正正,干干净净,所以君子论心不论迹,无论背后有多少蝇营狗苟,无论背后有多少人为他手沾肮脏,他都是清清白白——清清白白到高高在上的地步。”
“唯有这样的人,在面对天门时,才有资格说一句——我是清清白白地依靠自己爬到这里来的,不是吗?唯有这样的,被上天也认可的天之骄子,才有权力打开天门,成为救世主,不是么?”
“……你在嘲讽。”
这是宁明昧在听完齐免成这段话后,唯一给出的回答。
“嘲讽么?”齐免成咀嚼这三个字,“原来,是这样啊。或许是吧,是嘲讽。”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齐免成,或者说,你不应该只是齐免成。”宁明昧突兀地将双手抱起,“你是谁?”
其实说出这段话之后,宁明昧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应该开口说出这个如灵光一闪般突兀闪现的提问的。这对于他的事业南图来说,并没有任何可以遇见的好处。相反,它像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的钥匙。
怎么偏偏这次,让一时的冲动压过了理性呢?
但此刻先一步提出问题,会不会也可成为一种占据先机的方法呢?
宁明昧大脑飞速运转着。面对他的步步紧逼,齐免成却道:“师弟何出此言?师弟这是觉得,我被谁夺舍了吗?”
话已经出口,再如何去想,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宁明昧道:“只凭齐免成的人生,他不会有这样的感悟。他们会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根据我的判断,你的出身不会太好,也曾经因此遭受打压。而且,这是一种在未来,即使你爬到高位,也无法改变的被歧视与被打压。”
“嗯。”
“你应当十分努力,成为了自己行业内的佼佼者。但遗憾的是,那些于你而言是目的之外的事情占据了你太多的时间。你试图将所有计划归于一条线上,然而你做不到,这使你感到懊恼。”
“嗯。”
“至于人际关系方面,你应该没有经历过什么亲密关系。这和你的童年有关?少年时期有关?所以,这些因素更不可能让你是一个普通的齐免成了。”
而且……”
你不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实在是有点太不像人了吗?
在此刻说破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处。宁明昧在经过计算后,更快地确信了这一点。
东疾山,秘境,远离清极宗,其他门派的最大话事人也不在这里。或许方无隅是个可以被利用的棋子……宁明昧在说话时一直在勾手指,正当他准备发出法诀时,齐免成忽然笑了。
黑夜里,这样的笑声比齐免成总是颠三倒四的话还要瘆人。
“师弟。你总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齐免成愉快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你真是好聪明啊。”
宁明昧依旧没有放轻松。他皱眉道:“你这样笑,不怕被里面的人听见吗?”
“他应该听不到的。师弟在抽血时,不是已经让他昏过去了吗?”齐免成说,“我对师弟的技术,十分信任。”
宁明昧:……
“对了,师弟要不要猜猜,我是谁?”齐免成道。
“齐免成”这算是承认了他并非真正的齐免成的事实?
可他又能是谁呢?
哪家的老祖?外来的穿越者?夺舍的鬼魂?
直觉告诉宁明昧,都不是。
宁明昧只回以沉默。
对此,齐免成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说:“没关系,在未来的许多年里,师弟应该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猜测我的身份。”
宁明昧这下抬头了:“你什么意思?”
“我将要按计划离开一段时间。但在离开前,我又觉得很不甘心。因此,我思来想去,决定过来寻找师弟,和师弟说一声道别。”齐免成道,“而且,师弟竟然猜出我不是我,这让我更加惊喜,也更加开心了。”
“离开……”联想到齐免成之前的那句“生死劫”,宁明昧忽然意识到一点,略微睁大了眼睛,“你知道那个秘境里有什么?你要……”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师弟,道破我的身份,其实让你觉得很快乐,不是吗?”齐免成静静地看着他,“所以,在我离开后,我们来玩一场智力游戏吧。你尽可以去猜我的身份,而我会把我的身体留给你。”
宁明昧:“你的身体对于我来说没什么用……”
“有用的,齐家人的血里,也有许多天材地宝的好东西呢。”齐免成道,“你道破我身份的那一刻,便是我返回的那一刻……师弟。”
“……”
“克制情绪,动心忍性。”齐免成道,“明天见。”
齐免成如来时一般悄声无息地走了。
宁明昧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他琢磨,这算是“齐免成”给予他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