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我,还给我野毛栗。”
“你是个好人。”她说着,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忐忑和紧张,“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做朋友?
萧临渊本来想死来着,但死前收到小孩子发出的突然交友申请,他有片刻的怔愣,像是太突然让他有些反应不及,又或许是身体的虚弱拖累了他大脑的反应速度。
总之,他思考的时间有些久,但在视频中其实并未过去多长时间,
() 只是几息时间而已。
但是光幕外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萧临渊在认真的考虑这句话。
只是一个不起眼,脏的不像样的小孩子的话而已,他当真了?
“……再说吧,或许明天你再来的时候我就死了呢?”
“不、不会的!你……你别死……”
小女孩又急又慌,不知所措,声音也忍不住急起来。
但最后,萧临渊还是没死成。
也不知是小女孩的水,还是后来硬是被强塞进肚中饱腹的野栗子起了作用,在小女孩一天天的往这座神观中跑的日子中,他的身体竟奇迹般的好转了过来。
他能自己站起身,好好的走出神观的那一天,小女孩高兴的围着他又蹦又跳,高声欢笑着。
萧临渊脸上并无过多喜色,他只知道,自己又要继续活下去了。
神观前,萧临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丑丫!”
“那你呢?你有名字吗?你叫什么?”
“我叫,姜万宁。”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对面而立,彼此对视着,青年声色冷淡、清冽,孩子声音却稚嫩、单纯。
互问互答间,竟有种时光在此刻定格般的宿命感。
姜万宁没有去探究丑丫为什么叫丑丫,也没有想要掀起她垂下的乱发,去看清她的脸的举动。
因为一个丑字,或许就已能说明很多问题,实在没必要非要去搞清楚别人想要隐藏的秘密。
她和姜万宁成了朋友,常常跑来这座神观找他说话,萧临渊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前几次他不是没察觉到丑丫身上或许有异,但他选择并不多问。
只是这次,他清楚的看见了丑丫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痕迹。
“打!哈哈哈哈,叫你出来吓人……”
“丑八怪……小杂碎……”
村外的矮墙后头传来几个男孩嬉笑叫骂的声音,还有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有村民路过,听到声音也只是淡淡的朝那边望去一眼,而后就自顾自的走了。
像是心里知道那边正发生什么一样,半点也不好奇。
一米多高的黄色泥巴墙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儿,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断断续续,声音的主人不想发出声音的,但…实在控制不住。
画面中,出现一袭白色素衣的少年背影。
他下山了。
他走出那间破道观,悄悄的跟在丑丫身后,到了她的村子外面,目睹了这场霸凌。
他的身影慢慢靠近,在墙角那一小团儿还未发现之时,干净修长的手就轻轻的落在那丛乱蓬蓬的头发上面。
“对不起,丑丫。”
是姜万宁。
后者浑身一僵,声线颤抖,“……你,都看到了?”
“嗯。”
那只黄狗是个常胜将军,打架无狗能敌,但
丑丫不是,她弱小又可怜,常常被同村的孩子欺负,周围大人看见了也不会有人来多管闲事。
“你看见了,为什么不来帮我?”她身上太痛了,躺在地上暂时还爬不起来,喉音带着止也止不住的哽咽,或许是她还太小了,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只听她声音稚嫩的问,“你也打不过他们吗?是了,你只有一个人,他们有很多人,你肯定打不过他们。”
“……我……是不是很没用?很讨人厌?”
她不敢去看身后人的眼睛,只敢面对着墙面,将自己的身体团的更紧了。
头发上温热的触感依然还在,萧临渊俯身,微躬着身子,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干净修长的手指缓慢穿梭在她那沾满尘土打结的乱发中,试图将她的头发一点点捊顺。
“对不起。”
这是第一次,光幕外的人听见他的声音很低,恍惚间更像是温柔,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神情和从未听见过的声调。
是自责吗?是的,又更像是反省,愧疚,还有悲悯,太复杂了,人们看不懂他此刻的情绪。
“你向我许愿要十颗野毛栗,给我一颗,你做到了。你知道我不是山神,明白野毛栗不是神赐,就把拿走的野毛栗又都率数还给了我,你做到了。”
“……我却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
丑丫懵懂的望着他,他知道她或许听不懂,但依然向她解释。
“世人本贪,有了一就会贪二,有了二就想要更多。”
“我不欲插手凡尘世俗。你曾向山神许愿,想要十颗野毛栗,你以为我是山神,我却不敢回应你之所求。”光幕外的人心中一冽,蓦然无声。
是的,不敢。
他怕了……
那股眼底的复杂中除了愧疚,其实还有惧怕啊!
他怕女孩向他求的野毛栗数量从十到二十,从二十到三十,再到上百,更怕有一天小女孩向他求取的不再是普通的野毛栗,而是其他。
“我看着你受人欺负,也不敢制止。”
因为他知道没有用,他制止的了一个人,却制止不了一群人对丑丫的欺负;他帮的了丑丫一次,却帮不了她一辈子;
这次有他相帮,下次他也可以来帮,但有一天他帮不了怎么办?
世人的愿望无穷无止,神明亦无能为力,若有一天不能实现他们的所求,他们便会不再信任神明,甚至,憎恶神明。
他以为丑丫也是如此。
可他错了,她没有怪萧临渊不帮她,反而替他想好了理由。
她怪的,只有她自己。
“丑丫,你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好。”相反,和她比起来,是他不好才对。
“真的……?”
“那我们……还是朋友,对吗?”常年遭受欺负,导致她对唯一来之不易的朋友格外珍惜。
她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要责怪萧临渊作为她的朋友,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受欺
负的事。
低头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萧临渊沉默了两息,而后轻声说道,“是的。”
他真正开始将丑丫视为朋友,姜万宁的朋友。
小孩子总是格外单纯,一句话就能让其喜,让其悲。
丑丫平躺着看着身旁的萧临渊时,总被头发挡住的脸颊也不经意露出下半张脸来,萧临渊清楚的看到了她在笑。
她笑起来不算好看,干裂的嘴唇露出里面几颗小米牙,她的两颗大门牙还掉了,导致中间空缺了一块儿。
萧临渊却也回了她一个笑,他的眼中分外还看见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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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幕外的人也才看清,在那张脸上的右下半部分有像热水烫过留下的疤,视线延伸往上却又被头发挡住。
他们看不清丑丫的上半张脸上是不是也有这样被烫出的疤痕。
如果是……
一众人等纷纷沉默,也有人觉得可怜而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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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丫有七岁,看着却像不满五岁,瘦瘦小小,一身衣服打满了补丁,裤子还短了一截,浑身都是灰和土的,头发还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萧临渊不嫌弃她,将她从地上一把抱进怀里,两人来到一处小河边,他细心的给她洗干净手脚,想要给她擦脸时,后者躲开了。
她低着头不说话,用沉默表达抗拒,似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脸,哪怕萧临渊说,他不在乎他人的长相,她也不许他看。
萧临渊没办法,只得顺着小姑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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