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多是文臣,且不是言官清流,累经战乱、家业也损失大半,他们才不会冒险再和北方强敌开战。
无论皇帝怎么想,这班朝臣必定会想办法力促和谈。
拢着被子踩了那暖和的汤婆子两下,顾承宴舒展眉目、阖眸睡觉——
他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往后只怕还有看不完的好戏。
反正这局他已经破了,接下来就看皇帝怎么应对了。
……
宣政殿,锦朝历代皇帝与臣子议政的地方。
凌煋面无表情地坐在金座上,目送文武群臣离开。已经过去少说五个时辰,明月西沉,东方现了鱼肚白。
朝臣们一批批从殿内退出来,落在最后的是代表京中高门的宰相沈氏。
凌煋本以为朝臣们会有几种不同的意见,至少主和、主战,或者有别的妙法转圜。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朝臣们在听完前线紧急军报和戎狄的和谈条件后,竟然都对许嫁国师这事没有异议。
他们争论的焦点,反在如何送嫁、怎样约盟,在何处和谈能保证安全,以及要带多少兵马等细枝末节。
越听,他的脸色就越难看,最终忍不住摔了桌上所有的案牒——
虽然他忌惮顾承宴,嫉妒他在百姓中获得的极高民望,但……他也承认自己有今天全仰赖顾承宴替他谋算。
这些臣子身居庙堂之高、食俸享天下之养,如今国难当头,他们却也好意思腆着脸要国师出嫁?!
他们到底怎么敢的?!
皇帝龙颜大怒,堂下自然鸦雀无声。
良久后,沈宰相站出来,轻声问了他几个问题——
问他以戎狄的强悍,中原如何应对?问他再开战的钱粮、兵马从何处来?
更直言国师若在,也定会答允和谈。
听见这个,皇帝怔愣、良久无言:
朝局、人心、利益,顾承宴早算好了一切。
实际上,宰相说的这些都没错,朝廷疲敝、本难再战,他只是不甘心,谁去和亲都可以,哪怕戎狄要讨要燕云十六州……
明明只差那一点儿,他就可以将师兄永远地留在身边,也偏就只差这一点,让他棋差一着、输个彻底。
“陛下——”沈宰相临走,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叮嘱,“国师心思缜密、善于谋算,即便和亲,也是留不得的,您得早做打算。”
“不然纵虎归山,他日您定要后悔今日的心软。”
“……”
日出朝霞,红云漫天。
皇帝安静地坐在大殿里,绚烂的金色日光渐渐将宣政殿照亮,阳光像利刃,凌空将这大殿劈作两半:
门口那一半光明璀璨,金座这一半却是一团黑暗。
凌煋直勾勾盯着御案,宽大的紫檀桌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托盘。
红漆木盘中央,搁着只熟悉的白玉壶,壶身侧仅剩下玲珑酒盅一盏。
看着这壶烧日醉,皇帝突然怪笑一声、颓然扶额重重跌入黑暗——
“……去,传旨吧。”
第3章
七日后,国师许嫁。
朝廷顾及颜面,将这消息里外上下瞒得死紧。三更刚过、天都没亮,就找了辆四壁罩黑布的马车,将顾承宴挪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