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越如是说着,有泰慈寺的僧人在此,他这话倒是做不得假,徐韶华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竟是如此,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徐韶华这话一出,杨千越终于忍不住,哀哀的哭了起来,随后磕磕巴巴说着他曾经与曹青的过往。
或许,此刻他不单单是在向徐韶华倾诉。
而是,在向他的好友诉说自己迟来的悔意。
不多时,远远便看着一道绯红的身影在一个僧人的指引下,带着一众人急步而来。
徐韶华有些诧异,来的不是府衙的捕头,而是知府大人!
“学生见过知府大人。”
徐韶华上前一礼,袁容看到徐韶华后,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纵使丁衡此前没有直说,可是袁容却知道这位徐学子已经入了圣上的眼,若是他在自己治下出了什么差错,不说圣上怪罪,自己也后悔的!
毕竟,这少年可是有着连许青云都可以拉下台的手段,他该在朝中发光发热,为圣上解忧才是!
是以,这次有学子在泰慈寺被杀之事报过去后,袁容想起那死在自己狱中的黑衣人,多心问了一句,那些学子中可有一位容色过人的少年。
没想到,还真有!
“你无事,便好。”
袁容并未外泄丝毫情绪,此番来报官的是明尘,他并未见到命案现场,所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袁容一路疾行,硬生生走到泰慈寺。
徐韶华有些奇怪于袁容的态度,可这会儿也不是说旁的的时候,他只是道了一句谢,袁容这才道:
“出事儿的是何人?”
“是学生的一位好友,名唤曹青。”
徐韶华随后引着袁容朝现场走去,缓声道:
“事发突然,又是在寺庙这等人烟聚集之处,学生并未来得及阻止人群来此,现场情况并不乐观。”
“虽是如此,现下这般也已经够好了。”
袁容如是说着,一旁的仵作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这里虽然脚印杂乱了些,可是尸体却未曾移动分毫,说不定还能有旁的发现。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而明心看到连知府大人都愿意听他说话的徐韶华,忙低下头,避到一旁。
而随着一行人的靠近,杨千越急急走了过来:
“小兄弟,我……”
徐韶华向袁容介绍了一下杨千越,袁容抚了抚须:()
“既如此,你且同来吧,不过进去后不得擅动,否则莫怪本官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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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杨千越连忙应下跟了上去,徐韶华则跟在袁容身旁,而守在凌秋余身旁的主持也没有想到竟是知府亲临,连忙上来行了一个佛礼:
“大人亲至,老衲感激不尽。”
主持以为袁容此番前来,是对泰善寺的重视,可一旁的明尘见状,却不由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若是他没有记错,知府大人可是听说寺里有这位小郎君的存在,这才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袁容一眼便知主持会错了意,却也没有点破,只道:
“听说本次院试的学子在贵寺出了事,本官特来察看。”
“是,大人这边请。”
古树下放着一个石制的茶几,并四个石凳,凌秋余方才只是靠坐在树旁,这会儿听到动静,这才费劲的抬起眼,愣愣的看着袁容由远及近,挣扎些就要爬起来:
“学,学生见,见过知府大人。”
凌秋余怎么也直不起身,甚至又吐了一口血,袁容连忙拦住:
“不必多礼!徐学子,你方才一直在此,你且说一说现况如何。”
徐韶华应了一句是,随后将自己来此的发现、凌秋余的解释一一说了出来,主持从旁听着,却无偏颇,便只低头不语。
“仵作,先验尸。”
袁容这会儿面色也不如何好看,虽然徐韶华并未出事,可是这凌秋余也是上届案首,这次院试的排名只怕也不会低了。
而且,若是凌秋余所言非虚,那这一次只是又是那黑衣人背后的人做下的恶!
如今正逢院试发案之际,此等作为,简直视他这个知府与无物!
袁容压下心底的沉怒,这才一撩衣袍,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很快便有僧人奉上了茶水。
随后,徐韶华冲着袁容行了一礼:
“大人,不知学生可否随仵作先生一道上前察看曹兄的尸首?”
“你不怕?”
袁容有些讶异,但随后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
毕竟,就冲这徐学子之前所为,一个尸首还真比不上那些事凶险。
“曹兄生前待我情挚,死后必定也不会怪我惊扰。况且,曹兄想必也是想要他的死可以沉冤昭雪,而不是被无辜之人顶罪。”
“你这是说,凌学子是被冤枉的?”
徐韶华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道:
“学生只是希望曹兄的死,有铁证来为他送行。”
“既如此,那你也一道去吧。范老,劳烦了。”
“谢大人。”
徐韶华随后看向这位头发花白的范老,恭敬道:
“范先生,这边请,方才除了发现之人外,并未有人来过尸首处。方才学生粗粗扫过,尸首应未被移动过。”
范老方
() 才一直沉默不语,这会儿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走着,他听了徐韶华的话,只点头道:
“你有心了。不过,稍后若是怕了,便自行离去,我顾不到你。”
“是。”
徐韶华没有多说什么,二人很快便走到了曹青的尸首旁,此处的昙花纷纷凋零,这个生的黑矮却心有鲜花的青年,正仰躺在花丛之下。
一片洁白的昙花花瓣混着晨露粘在他的脸侧,若非他唇色发白,几乎要让人以为他下一刻便要睁开眼与自己说嘴逗趣儿了。
徐韶华方才再如何平静,可这会儿真真正正的看到了曹青的尸首后,他还是忍不住眼眶一酸,一抹水光波动着。
范老见状,并未多言只是伸手将曹青的衣裳解开,他眉头微皱:
“死者面带笑,发散,双手微开,尸体僵直,初定死亡时间为子时七刻至丑时二刻。”
徐韶华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也就是说,曹兄是死于凌晨了?
可是,如今虽是暑日,天黑的晚,昨日他们休息时也不过戌时三刻。
而他洗漱的时间不超过两刻钟,也就是说,凌兄回来时也不过戌时四刻。
凌兄说他洗漱后睡不着,这才出去散步……也就是说,凌兄是在戌时七刻至亥时一刻间,便离开了北院。
这泰慈寺南北两院的路程也不过一刻钟左右,所以……要是按照凌兄所言的时间轨迹推算的话,他便是来到南院,并与曹兄一同赏花,议事的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更不必提……
杀人了。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徐韶华的心便狠狠一跳,他吐纳了一下,这才镇定下来。
范老这时却是心无旁骛的将曹青的尸首一一查验过去,随后他这才道:
“心口命中一刀,且死者手上无伤。伤口上阔而长,内尖狭,死者应是死于匕首一类的尖刃。”
范老一边记,一边说,显然是在照顾徐韶华这个旁观的,倒是和方才不苟言笑的模样形成了对比。
而徐韶华这会儿只低低道了一句谢,随后竟是直接蹲身去触摸曹青胸口的伤口:
“范先生说,曹青死于匕首伤,但方才我观先生察看曹青面部时神情有异,可是曹青的面容不对劲?”
范老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少年心细如发便不说了,竟然还敢亲手触摸尸体,他当下倒是诚心解释道:
“小郎君有所不知,这人若是死于刀剑之伤,尸体的双目和口应是微微张开,双手呈握状。”
徐韶华听了这话,思索了一下,在人体血液神经正常运转时,突然被刺,一些末端神经自然会因此产生一定的改变,范老所言应是无错。
徐韶华随后仔细观察了一下曹青,他的面容与范老所言截然相反,甚至……还有一种诡异的松弛感。
“那先生为何定下匕首伤为致命伤?”
徐韶华索性直接发问,范老叹了口气:
“
这具尸首之上,并无其他伤口,我只能暂且如此定下。至于其他的,可待覆检。”
范老随后低低道:
“我乃是半路出家,是以寻常只以初检,覆检的刘仵作手艺高超,说不定可以查验到其他不妥之处。”
徐韶华听了范老这话,沉默了一下,问道:
“若是如此定下,那凌兄他……”
“依律,应是被大人带回大牢候审的。”
范老想起方才那青年挣扎着都无法起身的模样,忍不住一叹,那青年应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这一路波折回去,即便能保住一条命,只怕以后也要有损寿数了。
而徐韶华听到这里,更无法坐视凌秋余就这样被带回去,否则凌秋余这辈子就要完了!
“大人,已经初检完成。”
范老上前禀报,袁容接过范老的记录一字一句的看过后,他不由得一脸复杂的看向正孱弱的看在树旁的凌秋余。
难不成真的是这个凌案首杀了人?
凌秋余方才并未听到徐韶华和范老的对话,这会儿徐韶华仍在曹青的尸体处停留,可感受到知府大人复杂的眼神后,凌秋余便知道,自己这次要不好了。
凌秋余只是扯了扯嘴角,想要他的命,又何至于此?
现在,曹青已死,他虽不曾杀害曹青,可曹青终因他而死,倒不如自己还了曹青这条命。
“大人,人是我杀的,带我走吧。”
凌秋余一脸恹恹的说着,眼中被绝望淹没。
“且慢!”
徐韶华快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