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游。”王道容柔柔地说,“你嫁我吧。”
“我娶你。”
不能放手。
哪怕利用的是自己的伤躯也无妨。
如何都好。
不论如何,他绝不可能放过她。
月下,王道容眉眼柔漾着月色,作出一副取媚乞怜的模样。
但患难见真情,舍身忘死在前,看似情深义重的一句话,也潜藏了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伎俩。
他想要娶她,不是妾。
自然也不是正妻。
他想要娶她为平妻。南国因战火频仍,“丧乱相承,南北间阻,羁旅再娶,往往而有,迨事平之后,旋归故土,遂两妻并娶,不分嫡庶”,而并嫡双娶之风盛行。
王道容知晓,以慕朝游的出身,是绝无能娶之为正妻的可能。禁锢终身,永不得出仕倒也罢了,只怕到时被视为王氏之耻,沦为家族弃子,为氏族放逐。
莫说正妻,有王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存在,娶她为平妻也如天方夜谭。
他日后妻子必定出生士族,决不能容忍与她平起平坐。
他不必娶家世太高的妻子,只要有个士族的身份即可,到时候再想方设法给慕朝游换个名义上过得去的身世。
较之上一项,这一项仍有转圜空间,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仍愿竭尽所能试一试。
感情和利益他从来分得很清。
他承认他对慕朝游动了心。
长久以来的相处,令王道容也模模糊糊觉察到慕朝游对感情的忠贞不二,她不是甘愿为妾的个性。
最初,他本欲纳她为贵妾。
而今他愿意打破自己的原则,做出让步。
他想得到慕朝游。
妻与妾之间的差距恍若天堑鸿沟。
他想要,她是能与他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百年之后,相依相偎在坟茔之中,黄泉路上也要并肩而行,纠缠到生生世世的。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至庶人,其义一也”,夫妇一体,荣辱与共,是被纳入夫妇、父子、君臣体系之下,一切人伦规范的起点,是“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只有“妻”才有这样的名正言顺。
倘若真连平妻也不得,便只纳她为贵妾,先娶妻再杀之,日后慢慢扶她为正罢了。
这是王道容权衡利弊之后唯一具备可行性的操作,他自认并非良善,贪心不足,心上人与地位权势都想一手掌握。
毕竟若无家族庇护与权势地位,他又谈何能护得住自己的心上人?
慕朝游微微一怔,到了这一步,她反倒看开了,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淡然。
她看着黑夜中的王道容,觉得他可能当真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脑子,或者是病糊涂了,他二人家世悬殊又怎么能成亲?
有此一想,她整个人都从容下来。
王道容浑然未觉自己在她心中已经成了“脑子被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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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游,”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求娶,王道容抿了抿唇,难得也感到一阵忐忑,“若我伤好无恙,你可愿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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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这般仓促。
因为王道容清楚地知晓除却今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慕朝游在竭力与自己保持距离,他今日为救她伤重,若再表露出几分可怜娇弱之态,她绝不忍拒绝。
既已知晓自己心中所求,自然是打蛇随棍上,不叫天赐良机白白浪费在自己手上。
慕朝游不假思索地说:“再说吧。”
很明显,她这个回答并不能让王道容满意。
王道容静默一秒,又呛咳出一口鲜血来。
“王道容?!”她头皮一阵发麻!这不至于吧?!
王道容轻声问:“朝游是不相信我之真心吗?”
“倒也不是不信……”因为你现在脑子可能不太清醒。慕朝游欲言又止。
王道容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放软了语调,竟又强撑着伤势,俯身贴地行了一礼。
“容知晓,容此前太过倨傲,轻鄙了女郎的心意。
“如今,只俯乞女郎垂怜。
“需令女郎知晓,容一言一行,皆出自于真心,不敢有半分欺瞒……”
话音未落,王道容又偏头呛咳出一串鲜血来,身形晃了一晃,险些栽倒于地。
慕朝游看得触目惊心,慌忙伸手去搀扶,哪里留意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孰料,王道容一把攥着她手臂,眉睫黯然说,“难不成是上天也不信容真心。”
“朝游,天不信我,你可信我?”
天不信你,我怎么可能信你?可王道容一副下一秒就要不久于人世的虚弱模样。
少年微昂着脸,因为看不见,乌黑的眼里迷惘如惊鹿,眼睫不时颤动着。苍白的唇瓣间不断有鲜血渗出。
慕朝游望见他如此惨状,顿时哑口无言,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但又不好草率答应,只得拍拍他的手臂,用十二分的耐心,以安抚幼儿园小朋友的态度安抚说:“我们家乡,没有这样仓促成亲的。”
王道容立知她态度软化,倒也乖觉,乖巧问说:“朝游家乡是如何模样?”
慕朝游说:“男女之间要先交往一段时间,如果处得合适再谈谈婚论嫁也不迟。”
这的确已出乎王道容的意料,他思来想去,也不知晓何地有这样的习俗,他一直以为她或许出自辽东鲜卑慕容一脉,但辽东鲜卑也未尝有这样的说法。
只得附和感叹:“朝游家乡,民风倒是开放。”
慕朝游也很怀念,“总好过盲婚哑嫁。”
王道容颔首,如今他是十分认同先互通心意再成亲的。
慕朝游态度松动,他自不可能令机会白白流逝,便又问:“朝游此言,是想要与容交往一段时日,留待考察吗?”
慕朝游:“……”倒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