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或许是陷阱——”
小太监说完便跑,眨眼间便没了人影,谢星阑却已抬步往内宫方向行去。
谢坚心底着急,“此人没头没脑来这么一言,还不知真假,无诏入内宫,是会被治罪的!县主不是被请去看戏文吗?她身份高贵,又是在宫里,谁会对她下手?”
见谢星阑不做声,谢坚又道:“停云阁距离畅音楼不远,谁敢无法无天?”
谢星阑眼瞳黑洞洞的,的确还未确认真假,但他怎能拿秦缨冒险?想到小太监所言或会成真,一股子阴沉的戾气自他周身散发出来,他握住身侧剑柄,“太后敢,皇后敢,在这宫中,本就没有王法。”
谢坚眼瞳轻颤,再说不出一字。
顷刻间便到了仪门跟前,守在此的禁军见谢星阑过来,忙恭敬道:“谢大人可奉诏命?”
“南诏公主案尚有余情未明,需入观兰殿一趟。”
此案虽已过去大半月,但当初的案子,确是交给他查办,再加上谢星阑如今正得圣宠,两个禁军对视一眼后乖觉放行。
一入仪门,谢星阑本就迅疾的步伐更快,观兰殿在北,他却脚步一转往东行去,谢坚见他这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顷刻间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额上已生冷汗,又语速极快道:“小人来的路上,似看到信国公府的车架,若真是有人要害县主,难道是与郑氏有关?”
谢星阑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握剑的指节紧了又紧。
同一时刻的畅音楼内,秦缨虽半晌未归,太后也未觉古怪,但这时,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婢从东北方向快步而来,又倾身耳语了两句。
皇后听得面色微变,看向太后道:“母后,只怕咱们得去停云阁一趟。”
太后有些茫然,皇后上前来低语了一句,太后惊疑不定起身,“怎会如此?”
……
谢星阑到停云阁外的甬道时,便见院门紧闭,一个年长的嬷嬷正面色焦急地站在门口,看到谢星阑面似罗刹般出现,她吓了一跳,“谢、谢大人?!”
谢星阑脚步不停,“云阳县主何在?”
玉福眼神一闪,“县主不在此,大人不在前朝怎来了此处?您可有御令?”
见谢星阑步上台阶,她连忙上前排开手臂,“县主真不在此,大人要做什么?这是太后娘娘的藏书阁,大人不可闯入!”
见所言并无分毫威慑,反倒是谢星阑来者不善,势不可挡,玉福一把抓住谢星阑手臂,“谢大人,你胆敢硬闯此——”
“滚开。”
谢星阑沉喝一声,臂肘反推,玉福身子往后一仰,连退三步跌倒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星阑,又见他一脚将紧闭的院门踹了开。
“你你、你大胆——”
谢星阑置若罔闻,刚跨入院门,便见停云阁楼门上着锁,他眼瞳狠缩,利落拔剑,待至门前,一道寒光闪过,铜锁应声而断!
“——秦缨!!”
踢门而入的瞬间,谢星阑心腔有一瞬停滞,他甚至想好了如何手刃欺辱秦缨之人,可就在他看清门内情形的刹那,他陡然愣了住。
汗牛充栋的书架间,秦缨正一脸恼怒地站着,而在她脚边地上,正趴着个鬓发散乱,满脸青紫之人,此人着湖蓝锦袍,一只手臂反折在背,露出的半边脸颊青紫一片,而在他眼前的地砖上血迹点点,尽是他被打出的口鼻血。
门扉骤开,秦缨被光亮刺眼,眯了迷眸子才看到来者何人,她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地上之人昏沉地痛哼着,秦缨又狠狠踢了其人一脚,这才跨过他的脑袋走出来,而谢星阑上下打量她,见她除了一丝乱发散在脸颊旁外,再无多余异样。
窒闷的胸膛起伏一瞬,谢星阑这才觉心腔里注入了一□□气,眼看着秦缨越走越近,他竟没由来生出一股子失而复得之感。
他解释道:“有人去前朝找我报信,说你为人所害。”
秦缨心底闪过一丝疑问,也打量他,见他一副心有余悸之态,再瞥见地上断裂的铜锁,便明白他是救人心切。
四目相对,秦缨心底那丝恼意自是烟消云散。
虽未受伤,可如此被人设局,到底令她愤然,她恨恨看向身后,“说是来替太后娘娘寻话本,可一入屋子,门便从外锁上,这屋内,竟早藏着个登徒子——”
秦缨咬了咬牙,“他胆大包天,却是个酒囊饭袋,我并未吃亏。”
只看那人模样,便知未讨着好,但即便如此,也证明那小太监并未说谎,这青天白日的,竟真有人要谋害秦缨,若秦缨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非早已受辱?
谢星阑眼底闪过一丝狠色,谢坚已快一步跨入门槛,走到那人身边,一把抓住其头发,将其脑袋揪了起来,这一下,谢星阑认出了此人。
谢坚惊道:“公子,是郑家——”
话音刚落,院门外响起大串的脚步声——
“奴婢该死,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带着皇后一行刚走到院门口,玉福便拜倒请罪,太后尚未弄清缘故,一抬眼,见谢星阑与秦缨站在一处,她眉头高高挑起,顾不上玉福,自己进了门。
太后不解道:“谢卿怎在此?”
谢星阑想答话,秦缨却径直跨出了门,她直直看向太后,“敢问太后娘娘,这可是您的意思?”
太后走到台阶前站定,身后是皇后和两位郑氏夫人,她们似乎也未明白眼下是何情形,只有郑氏二夫人李氏,伸长了脖子往门内看。
太后一脸莫名,“你这是何意?”
秦缨语声沉痛起来,“那太后娘娘便是不知了,既是如此,还请您为云阳主持公道——”
她面色一冷,看向院外,“适才云阳与玉嬷嬷来此取用话本,刚进屋子,玉嬷嬷便在外将门锁了上,云阳不知缘故,惊慌失措,而这时,屋子里却扑出一个陌生男子,欲对云阳行不轨之举——”
说至此,秦缨不忿道:“朗朗乾坤,这宫闱之内,竟有如此狂悖妄为之人,此人目无王法,视宫廷规矩如无物,请太后严惩此人!他今日敢对我如此,来日谁知不会对宫内其他主子公主如此,实在是罪不可赦!”
太后惊震不已,郑氏二夫人忍不住道:“县主说的人在何处?眼下,倒是只看见谢大人与县主站在一处——”
秦缨二人挡在门口,屋内又书架林立,自然瞧不见地上还躺了个人。
秦缨定声道:“此人不遵纲纪,亦不知为何与玉嬷嬷串通,他以为制服我一个弱女子不在话下,可没想到我虽力弱,却身手灵敏,反是他被我制服,彼时屋内昏暗无光,我又看不清他模样,为求自保,自是恨不得取他性命。”
见郑二夫人瞪大了眼睛,秦缨冷冷盯了她片刻才退开一步道:“太后,二夫人,此人便是我说的奸贼,请太后为云阳做主,将此人正法!”
“奸贼”趴在地上,任是谁都难辨其眉眼,可一看他衣袍,郑二夫人面色大变。
“炜儿!炜儿——”
郑二夫人忙不迭往门口来,上台阶时被裙摆一绊,差点跌倒在地,但她毫不在意,踉踉跄跄地奔进了室内,到郑炜跟前,一把将他脑袋抱了住,“炜儿?炜儿你伤到何处了,告诉母亲,皇后娘娘,快请御医——”
这一下,不仅太后,连跟在旁的宫婢们都大惊失色。
一惊郑炜如此色胆包天,二惊他被打的如此之惨。
秦缨站在门外,也装作才认出郑炜,诧异道:“怎会是郑二公子?堂堂郑氏的公子,怎能做如此下作之事?这若传出去,岂非败坏郑氏门楣!”
郑二夫人心疼极了,红着眼道:“云阳县主,你——”
她恨秦缨下如此狠手,可眼下理亏的是郑炜,她想责骂也责骂不出,只切切看向郑姝,“皇后娘娘,求您传个御医来,炜儿口鼻皆是血——”
郑姝面上一片青白交加,忙吩咐,“去传御医!”
太后半晌未言语,此时才沉声道:“玉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福面无人色,一路进门跪在太后身边,“启禀太后,奴婢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是……是二公子,他听说县主今日入宫,便想与县主说几句私话,奴婢……”
太后面无表情道:“因此,适才你说起了《鬼狐传》,为的便是想将云阳引来此地?”
玉福不住磕头,“是,是奴婢之过,二公子其实只想与县主说说话,并没有想过对县主不敬,县主说、说二公子欲行不轨,却也没有其他人看见不是?奴婢……”
“够了!”太后呵斥一句,脸色亦难看起来,“你是哀家身边之人,却与旁人私下勾连,无论郑炜做何想,你也犯了哀家的规矩,来人——”
苏延庆上前来,“娘娘?”
太后吁出口气,“杖责三十,赶出宫去!”
“娘娘——娘娘饶命——”
苏延庆大手一挥,两个小太监上前,拖着玉福朝外去,玉福喊了两声“饶命”,又被捂了嘴,很快便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云阳,到哀家身边来。”
太后朝秦缨招手,秦缨抿了抿唇上前,太后一手揽住她,一手抚她面颊,又将那一缕乱发替她别去了耳后,“好孩子,你受惊吓了,此事是哀家不好,竟未察觉到底下人的小心思,哀家定为你主持公道,郑炜行事不端,哀家自会罚他,那不听话的宫人,哀家也将她逐出宫去,你别怕,哀家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