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璋长叹道:“苏太医已回乡,那我便查别人,所有经手过你母亲药材之人,我都要查一遍,这时,我发现当年在太医院帮忙,给你母亲配药的一个小太监死得有些古怪。”
秦缨忙道:“可是叫多寿的?”
秦璋挑眉,“不错,此人死在丰州,尸体也被烧了,但我找到一个与他同宿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说多寿病发的十分突然,虽也是吐血而亡,却根本不像瘟疫,后来,我又查了多寿入宫之后都在何处当差,却只发现他与皇后宫中有些干系,这时,我想到了你母亲弥留之际那些天命、不怨之言,只觉你母亲或许也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不知怎么,却分毫未提,我一时失了方向,不知再从何处查起……”
他苦笑一瞬,“我只得派秦广走一趟密州,当时我们并无证据,秦广去,也不过是虚张声势,那苏应勤一口咬死什么都不知情,但据秦广说,他当时十分恐惧,显然不是一无所知,他是多年老大夫,医术精湛,定是发现了什么但不敢声张,可笑的是,他还劝秦广,让他也莫要妄为,否则会害了侯府,秦广回来把话带给我时,我心底有了猜测,也意识到,此事或许再也查不清了,后来没多久,听闻他死在了老家。”
秦璋说至此,眼底痛楚分明,“此后我只做暗中留意,但无论是宫内宫外,都未发现谁对我们府上有何敌意,那些猜测,便彻底无头绪了。”
这一番回忆,对秦璋而言是锥心之痛,秦缨也听得好不难受,她为秦璋换了盏热茶,这才道:“爹爹,我找到了苏太医身边的亲信,从他口中得知,当年苏太医弥留之际,刻意烧掉了丰州时给我母亲开过的几张方子,方子他还记得,我请他抄给我,还找柔嘉帮忙看过,您对方子的怀疑,或许我已找到了解释。”
秦璋捧着茶盏神色一振,“是何解释?”
秦缨抿了抿唇,缓缓将那活商陆之毒道来,秦璋听得身形一震,手中茶水也撒了出来,“所以当真是毒?!还是这等神不知鬼不觉之毒——”
他牙关一咬,“驼峰羹里也是活商陆毒?”
秦缨连忙将茶盏接过,“柔嘉说,活商陆之毒即便令人不适,也极难致死,您怀疑的应是对的,得先让母亲有中毒之状,让旁人误以为她染了瘟疫,这才有后续的投毒之行,因他们不可能日日赐下有毒珍肴,且那般也太容易暴露。”
见秦璋面生痛恨,拳头也紧攥起来,“岂有此理!那驼峰羹乃是珍品,下毒之人当年只怕想害的是我们全家,却没想到我未舍得用,反而害了你母亲和兄长!”
秦缨忙安抚道:“爹爹息怒,若我所查无错,那您适才说的那个死的古怪的多寿小太监,多半便是当年的帮凶之一,为今之计,我们要顺着余下的线索查下去,最终还原当年母亲和兄长被毒害的真相,您刚才说,您当年已经有了猜测,您是怀疑何人?”
秦璋看向秦缨,定声道:“你母亲出事时,似乎意有所指却未说明,她如此是护着我和你,或许,也是护着那幕后之人,而能让她如此保护的,只能是当今陛下!”
秦缨虽有猜测,但秦璋如此笃定,她还是心底一凉,“因此您才不许女儿查?”
秦璋点头,“若是当今圣上之意,那我们如何为你母亲她们讨公道?天下是李氏的天下,而我自当年娶你母亲之时,便已放弃了朝中实权……”
秦璋语声痛苦,秦缨也真正意识到此局难破,她咬了咬牙,定声道:“您先不必想到这一步,真凶到底为何人,还未定论,能对母亲连续下毒,还能指使小太监的,位份必定不低,当年在刺史府的那几位,按理都该是怀疑对象,即便真是陛下,我也不信毫无办法。”
秦璋道她天真,但见她为了母亲和兄长的冤屈如此无畏,又觉欣慰。
他将秦缨拉到自己身边落座,叮嘱道:“爹爹将旧事尽数告知与你,是想我们父女同心,求那一线可能,非是要你为了这些去拼命,爹爹这把老骨头无甚所谓,但若与皇帝作对,那也没有只牺牲爹爹一个的说法,你和侯府上下,皆是与爹爹一损俱损,若非如此,爹爹当年也不会顾忌那般多。”
秦缨反握住秦璋,“您放心,女儿明白,您一点儿都不老,您和广叔、和其他侯府众人的安危都万分要紧,女儿行事也时刻惦念着您,绝不莽撞!”
见她理智通透,秦璋愈发动容,这多年来,都是他为着秦缨打算,可如今,竟到了秦缨为他着想,替他分担之时,而她私下探查不过数日,却已有颇多进展,愈发印证了秦广所言,有秦缨在,或许真能求到那一线希望!
这时秦璋问:“你派去密州的人是谁?那苏应勤的亲信,被你带来京城了?”
秦缨适才说的细致,自引得秦璋关切,她愣了愣,道:“不是女儿派人去的,是……有人帮女儿去了密州,那位苏老伯,眼下也的确在京城。”
她不遮掩还好,如此迟疑,秦璋立刻皱眉,“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秦缨前脚才说万事与秦璋商量,此时也不敢隐瞒到底,便坦然道:“是金吾卫谢大人,如今苏老伯也住在谢将军府中——”
秦璋倒吸一口凉气,“谢家那小子?”
秦缨强作镇定,“不错,此前我只想探探母亲和兄长如何亡故,并未怀疑她们的死有何内情,顺口提了一嘴,谢大人便说,他手下颇多暗卫,可帮我跑这一趟。”
秦璋眯眸,“他凭何帮你?他莫不是——”
秦缨连忙道:“因我也帮了他!爹爹,我与你说过的,我在江州替他解了他三叔家的案子,他一直心存感激,这才帮我跑了这一趟。”
秦璋定定看她,“当真?”
秦缨颔首,“爹爹,谢大人可以信任,您相信我,并且,他如今有一件旧案,也要我帮忙,我与他之间互相信任,他不会节外生枝。”
秦缨言辞恳切,秦璋看她片刻,点头,“如此便好。”
见他不再问,秦缨赶忙挑开话头,“爹爹,我还查到了一个人,是当年与多寿一起在药房帮忙的太监,如今在御药院任掌事——”
秦璋问:“可是那个祥公公?”
秦缨颔首,“此人当年与多寿一同在药房帮忙数月,就算不知多寿恶行,但他一定清楚许多细枝末节,我很想与此人打一打交道,看看他是否知道什么,但一时还找不到好的机会……”
秦璋听至此,老神在在道:“这个机会不难。”
秦缨定睛看着他,便见秦璋轻咳两声道:“倘若你有个卧病在床的驸马爹爹要求药,你自然便有了往御药院去的机会——”
秦缨瞳底一亮,秦璋这是要装病,她忙道:“此法必定不会引得怀疑,那咱们是找陛下还是找太后?又何时上折子呢?”
秦璋略作思忖,“皇帝如何?”
秦缨想到前次郑炜之事,对太后与郑皇后也少了信任,便点头道:“虽不知陛下当年是何种角色,但他如今对女儿并无轻视,此前女儿谏言的治毒之策,防范时疫之策,他皆悉数采纳,且若陛下御令最大,女儿行事,也要方便许多。”
秦璋转头看向窗外,“明日是除夕,等元正之后再上折子吧。”
秦缨应下来,父女二人又说了片刻话,直等到夜色微深,秦缨方才回清梧院去,她前脚刚走,后脚秦璋便将秦广叫了进来。
秦璋问道:“缨缨禁足这几日,谢家那小子来了几次?”
秦广回想片刻,“好像就最开始来过一次,说是衙门有事,要找县主商议。”
秦璋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想不通,但他看了秦广一眼,忽然想起秦广几日前的一次禀告,不由吩咐道:“你不是说有个护卫听见西面哪家在奏曲子吗?明日你派人去那边问一问,看看是谁家在祭祀酬神。”
秦广有些纳闷,见秦璋面色严峻,只想是否这别家祭祀酬神之行,与他修道观星犯了忌讳,他也不懂这些,只立刻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