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剑鬼和小师妹(1 / 2)

小径周围人迹罕至,虫鸟也在灵光湛湛的法阵下逼退,谢倦持剑而立尚且看不出什么狼狈。

纵使被自己两名徒弟联手设了陷阱,他也未曾狰狞以对。

宋温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做出抉择。

在这档口,她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师尊,黄夫人真的是死于你之手吗?”

黄莹月,那个无辜的凡人。

宋长安梦里常常出现的女子。

她眼神越冷,盯着谢倦。

许是这段时间太多事情都牵扯到了过去与故人,所以听闻宋温凉问出这样的问题,谢倦并没有变了神色,只是眉宇间出现了点折痕。

他声音平淡道:“是我。”

宋长安并没有从中窥探到半点愧疚。

她怒火骤然燃起,法阵收束,旁边顾无晔下意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转头叫宋温凉的名字。

宋长安因此停顿一息,目光落回宋温凉身上。

这个宋温凉还并非前世的宋仙尊,虽跟着辜无眠早经世事,可难免眉宇间还有一丝怯懦。

这怯懦使她的师兄师姐们忆及她的身世,看清她的模样,而不是纯粹的你死我活的对立面的敌人身份。

两息,她那张灵秀的脸上逐渐沉静下去,仿佛终于做好了决策。

宋温凉开口道:“师尊曾救我性命,使我免予困苦之中。今师尊有难,我不可不救,更不可弃他而去。”

谢倦一双寒霜般的眼睛软了三分。

前世情景重现,宋长安冷笑一声,半句话也没了,在顾无晔震惊的眼神中骤然将法阵启动。

不过,出乎顾无晔的意料,那升起的法阵并没有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将阵中二人绞杀。

谢倦武力深厚,一时间并没有受到伤害。

而宋温凉的修为不知怎么,竟也拔节般提高,更兼职阵法、咒术皆精妙许多。

“落雨诀!”顾无晔惊道。

没想到落雨宗的谣传竟然是真的。

小师妹她……

当真承了叶落雨的道。

宋长安心中知道,宋温凉此刻倒向谢倦,纵有阵法,两方人不过也将将打作平手罢了。索性她此刻也只是想要宋温凉的一个态度罢了。

她盯着站在谢倦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宋温凉你此刻选择师尊,究竟是你自己的本意还是天道的本意,你分的清吗?”

宋温凉咬牙支撑着自己搭起的法阵道:“那么师姐,你如今要致师尊与死地究竟是你自己的本意,还是说是被魔气撺掇,怒气上头的结果?!”

“关于黄夫人的事,纵师尊一时受天道所惑,可罪不至死。师尊教我们术法、传我们剑道,而我们却要用此来害师尊性命吗?!”

这是何道理呢?

这是何道理。

宋温凉心中悲怒,她愤慨于师兄师姐下手狠辣,也伤痛于师尊固执行差踏错。

谁都不认

为自己有错。

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原就是要分个胜负的。

如今要做抉择的只有她。

宋温凉亦知晓,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师姐,他们都已然有了自己的立场。

此刻无关善恶,甚至连恩怨也可放之一旁,她最终要抉择的是从天道还是从‘新道’。

下山前夕的妄言,终究难以实现。

叶落雨的话在她耳旁响起:“无论天道魔气,必将将世间所有人分割为两种阵营,除此之外,独木难支。届时,你又当如何……只望君不负初心。”

宋温凉抬眸看向对面二人。

小径、竹林,一面是滔天魔气,一面是灵气逼人,隐约间成为对峙之意。天道法则加诸在宋温凉和谢倦所施阵法上,让宋长安二人开始有些不支。

宋长安冷声怒喝道:“那依你而言又该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谢倦杀我父母,难道还要我与他卑躬屈膝做师徒不成?!”

“宋温凉!你素来敬爱谢倦至极,今不过内心偏袒于他,倒也不必扯什么仁义天理!这天道若有理,何故世间频出魔头!何故善人不得善终,恶人难得恶果!”

宋温凉道:“师姐,我托你保管的礼物,可还在?”

魔气狰狞,宋长安顿了顿,唇线绷直,最终还是回答道:“已化土中灰。”

宋长安如愿看到对面人立时煞白的面容,她心下恍然,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

今日景色早在她心中铺设。

那旧日恩情,师门牵绊,从她重生那一日起,就已决定舍弃。

现在终于无法回头。

宋长安唇边扯出一缕笑容,其间惨淡稍纵即逝。瞧见谢倦巍然不动的面容又立时化作阴翳。

何故让自己在陷入前世挣扎之境?何故痛苦悲愤,只换得此人冰冷面容?何故于夜里惶惶不安,还试图归宗?

人不该一错再错。

早做无情人,免得藕断丝连之痛。

宋长安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入魔,寻到谢倦一问究竟。然而她敬爱的师尊,从来清冷如月、性情孤高的师尊,执剑将她踢入清明洞。

师兄、师弟、师妹,纵亦曾把酒言欢,又如何能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她曾不解,曾怨恨,最终释然。

方知,世间于她本无公道,何必自扰。

宋长安盯着谢倦对宋温凉道:“你今见他势弱,我欲杀他。却不知我无力时,他亦不会放过我。”

言语间是少见的温和。

宋温凉抿了抿唇角,在凌厉法光中仍不由得看向一旁师尊,只一息及时回眸,脑袋乱哄哄,无法判断他神情。

若她虽谢倦一道而来,便知除却遇到她时的怔然,其神色从始到终不曾有一丝动摇。

杀意是真。

谢倦的声音从她左侧传来,冷且孤直,道:“你父母为魔气所惑,欲引你入魔。天道早有此预言,你既入魔,必乱天下

,需……杀之。”

他尚且后悔——疑她入魔,未能动手,故有今日天道大乱,百姓流离之苦。

宋长安闻言冷笑出声。

魔气越甚,宋温凉心下发寒,一时迟钝,险让法阵所缚。

她驱动体内仅有的灵气,方稳住身形。

宋温凉道:“天道虽有瑕,但魔道之毒,犹甚。”

她面露犹豫。

这话说服不了三师兄和二师姐。

果不其然,顾无晔道:“师妹,若不趁此机会推翻天道,难道还要受它掌控不成?”

见宋温凉不言,他面色复杂,看向谢倦道:“师尊,你是人间大能,如何看众人困于天道难逃。”

此话一出,谢倦始怒,冷峻面容变化,眉竖起道:“竖子小儿,只道自己困于天道不解。若无天道,礼教崩坏、人无德行、灵气动乱、草木凋零,到那时,叫芸芸众生何去?!”

“人不识礼,任由心中恶念横行,说什么讨伐天道,实为一己私欲!”

顾无晔得此一喝,面露惶惶。

宋长安道:“师尊,你这样的人都可窥飞升之道,叫我等‘恶人’如何肯安心。”

她不欲跟谢倦多话,前世今生,到此,她已对谢倦无任何期待与盼望,只欲以他之死,震慑众宗门匹夫,开启魔道之途。

遂道:“宋温凉,辜无眠于你有恩,其入魔已深,怎肯重受天道所缚。你今站在谢倦身前,莫不是……要弃他而去?”

话落,有风过,树林草低,潇潇声起,带来一阵花香草香,有些熟悉。

宋温凉侧眸,看到持剑立于林中的人,身形削瘦,如树木花枝,脊背有力,全由筋骨构造。

是辜无眠。

他在林下暗影,魔气涌动间,灵光飘忽,使宋温凉难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见得他衣角被风吹动,人孤凉。

宋温凉道心动,又咬牙将伺机窜入她体内的魔气驱逐。

谢倦见状,右手持剑,左手捻诀,给她周身又护了一层法阵,让其困境稍缓,自己额头却有虚汗流出。

魏蝉衣引辜无眠至此,见得戏台已搭,人亦已全部就位。心下稍缓,面上却颦眉,粉墨登场。

“宋小友,你怎会在此处?”

开场白还未有下落,辜无眠从暗处走出,面上并无遗怒,反嗤笑一声,道:“不是你们引她来此的吗?”

说罢,一剑斩去,将魏蝉衣连退数十步,直接斩断层叠阵法一角。

魏蝉衣捂着伤痕暗骂。

这人实在好歹不吃,怪倒宋长安并不对他看好。

宋温凉那边情势越缓。

宋长安却神情淡淡,仿佛一切仍在她掌控之中。

辜无眠的入局虽乱了阵法,然而却使魔气越盛。入魔之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乱天道,更遑论入魔已久的辜无眠。托他洪福,如今才有如此多的‘觉醒’之人。

今日谢倦必死,宋长安胸有成竹。

辜无眠对宋温凉心意,岂有见她选谢倦而弃他之理?

宋温凉越护谢倦,谢倦危机愈重。

辜无眠持剑入阵,来到宋温凉身边,魏蝉衣颦起弯眉。

鬼气突入,在魔气与灵气间强势破开裂口。

他眸光比星辰亮,带着宋温凉所难以抗拒的爱意,一如初见时那般,朝她伸出手。他总在向她伸出手,等待她的到来。

从惴惴不安,到如今胸有成竹。

可这次,他没等到。

反见她回首握住了他人手腕。

“阿凉。”辜无眠眸光变深,声音也压低了些。

宋温凉那边却已被铺面而来的魔气侵扰,以至于不得不往后退去。

此刻,辜无眠于她眼中失去踪影,反倒是巍巍魔气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对抗。

若前行,必入魔。

入魔之人易被喜怒哀乐牵扰,并非正途。

至少不是宋温凉和叶落雨所寻之道。

可辜无眠却对她的后退感到如坠落般的失控。

于他而言,何惧入魔?

除非,二人相遇本就是天道所控,她对他的爱意也不过是虚情假意,以至于天道畏惧她脱离掌控。

繁芜镇中、鬼木林下她所言所语果是骗他吗?说好来日朝夕一同度过,说好为他镇痛安神也是假吗?所以钟情丹才会没有发生作用?

辜无眠眼中起了红色血丝,神思不定。

他钻了牛角尖,手中的本命剑骤然泛起难以忽视的冰凉之感,这感觉直入他肺腑、脊梁,让他呼吸都带着无法忽视的疼。

辜无眠望着脸色苍白的人,她站在她那该死的师尊身旁,二人皆是一脉相传的清正,这样般配,这样……碍眼。

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