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下地狱(2 / 2)

鬼使道:“莫说出来啊!您只管明晨五更天在杨锡门前等候,假如听到他家传出哭声,您就平安无事了。”</p>

后来的事如鬼使所言,一切按部就班地发生着。当杨瑒听到杨锡家传出哭声后,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p>

看来,幽冥地府也有接受贿赂之说,得到当事人的好处后,鬼使便暗动手脚,把生死簿上的名字悄悄改动,偏旁部首一换,死亡便降临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样的办法倒是闻所未闻,只是那杨锡太可怜,糊里糊涂地成了替死鬼。</p>

杨瑒通过贿赂鬼使逃过一劫。</p>

不过,在史上,杨瑒是一位以清正刚直著称的盛唐名臣。</p>

此人原籍陕西华阴,在武则天之后的中宗、睿宗和玄宗时代为官,不畏权贵,敢于直言,以提倡古礼著称,受到玄宗的赏识,其仕途线路为:陕西麟游县令、河南洛阳县令、侍御史、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华州刺史、国子祭酒、散骑常侍,六十八岁而终。</p>

关于鬼使索要钱财的事还有一例记载。</p>

主人公是长安武功人郜澄,赴洛阳参加考试途中,在槐树下遇一老妇人,老妇人为他看过手相后,称其十日内必死,欲躲过此劫,需多做善事,比如向监狱里的犯人施舍酒食,这样也许有可能逃过劫难。</p>

郜澄在附近的县城买了些酒食,去狱中进行施舍,随后返回树下,老妇人又令其迅速回家隐居,不要去参加考试了。为了安全起见,郜澄返回武功县。到家后,郜澄认为没什么灾病,就放松了警惕,再次出门闲逛。</p>

刚一出门,就看到很多人拜倒路边,他们自称是附近神山县的百姓,得知郜澄被任命为该县县令,所以前来迎候。郜澄很奇怪,自己并没到洛阳参加考试,如何被授予官职?而神山县又在哪里?</p>

迟疑间,有人骑马来接,并带来绿色官服,请郜澄穿上,后者穿上官服,乘马随之而去。走了十里后,又有人迎拜郜澄,说自己是慈州博士,告诉郜澄从神山县令升为慈州长史了,随后把自己的马让给郜澄,而自己骑驴。又走了二十里后,终于出现转折点,一个自称慈州博士的人狠狠夺了郜澄的马,微笑地看着他。</p>

郜澄一脸迷茫。</p>

自称慈州博士的人大笑:“你现在已是新死鬼啦!幽冥地府捉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升官了?”</p>

正如我们猜测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鬼使设计的圈套。</p>

鬼使把郜澄带过奈河桥,来到地府。郜澄大呼冤枉,奔走到一个叫“中丞理冤屈院”的地方诉冤。中丞叫手下去查生死簿,手下站在中丞身后,向郜澄示意索要钱财,“举一手,求五百千”。郜澄“遥许之”,用眼神答应了他。</p>

那鬼查完生死簿,对中丞说:“此人被抓错了!阳寿还未到期啊。”</p>

中丞点点头,叫那鬼带郜澄去“通判府”,进行放人的最后一道程序。办完手续,那鬼带郜澄出来,被把门的鬼差拦住,再次勒索。那鬼怒道:“郜澄是中丞的亲属,你等小鬼安敢索要钱物?”</p>

故事中的郜澄中了真正的“鬼计”。还好,“鬼计”来自素不相识者。不过,身边已做新死鬼的朋友害自己的事也不是没有,太原人董观就遇到过。</p>

董观擅长阴阳占卜之术,在宪宗元和年间跟朋友僧人灵习一起到南方旅行。</p>

这次漫游时间很长,灵习在路上去世了,董观一个人返还山西。敬宗宝历年间,董观再次出游,来到晋地泥阳龙兴寺。这座寺院在唐时非常宏伟,藏经千卷,深深吸引了董观,于是董观驻于寺中。</p>

寺院东堂下的北屋空着,但上着锁。董观想住在这里。</p>

寺僧解释说,此屋百年来一直没人敢住,因为住的人或病或死,可谓凶室。</p>

董观认为自己懂些方术,年富力强,力争而住。</p>

过了几天,并无凶险之事发生。董观就放下心来。但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还是出事了。</p>

董观刚躺下,就听到有动静,十多个有着西域胡人面孔的家伙带着乐器、酒食出现在屋子里,列坐夜宴,旁若无人。连续几个晚上都是这样。董观开始有些担心,但并没告知寺僧。</p>

这一天,董观读完经文,天色已暗,疲倦的他早早躺下。还没睡熟,恍惚中,就感觉有一人站在床前。董观慢慢睁开眼,觉得此人很面熟。仔细一看,正是已死去的好友灵习。</p>

董观大惊:“你怎么来了?”</p>

灵习诡秘一笑:“因为老兄阳寿将尽,我来相候啊。”随即伸手把董观拉起来。</p>

出门时,董观下意识地一回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床上。董观知道魂魄已被鬼所摄,于是叹息:“我家离这儿很远,如果死在这里,谁为我下葬?”</p>

“此言差矣!”灵习说,“有什么可使你如此忧虑?我听说,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精魄在,有精魄在,所以四肢能活动,耳目善视听。精魄一旦离身,四肢耳目也就不灵了,即被称为‘死’。既然你的精魄已跟我走了,床上那六尺之躯还有什么可牵挂的?”</p>

他们聊着阴阳两界的事,出城而去了。</p>

夜里关卡甚严,但兵士似乎看不到他们。出了泥阳,一路向西,不知走了多远,董观发现:“其地多草,茸密红碧,如毳毯状。行十余里,一水广不数尺,流而西南。”董观便问灵习,灵习回答说:“这便是俗世中所说的奈河了。它的源头便是地府了。”董观看看那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又见岸上有冠带袴襦凡数百……”董观打了个寒战,似乎闻到腥气,低头细视其水,颜色鲜红。惊恐间,他看到岸边堆着很多衣服。灵习介绍说,那都是死者的衣服。</p>

董观望见奈河西,草树间有二城楼,相距一里多地,屋舍相连。</p>

灵习说:“我们一起去那儿,你托生到南城徐家,为次子;我托生到北城侯家,为长子。十年后,我们当相见。”</p>

董观说:“我听说人死后,为冥官所捕,查看该人档案,追其一生之罪,假如没有大过,才可再次托生人间。我现在刚死,就能托生?”</p>

灵习说:“不是那样。阴阳无异,如果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锁链会来到自己身上吗?假如事情不办妥了,我会带你来这里吗?一个道理,还是相信我吧!”说罢,灵习牵起董观的手,欲一起渡河。</p>

刚要下水,水面突然分开一丈多宽,董观就感到手被人抓住,一回头,是个狮身人头的家伙,面无表情地说:“你要去哪儿?”</p>

董观说:“南城。”</p>

那家伙说:“我叫你在龙兴寺阅读经文,你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去,此地不可久留。”说着拉起董观往回走。这时,董观回头发现灵习已不见。</p>

董观终于脱离了险境。</p>

此后,他苦读经文,寒暑无怠。后至武宗会昌年间,灭佛行动开始,天下佛寺多被拆毁,董观也失去了修行场所,于是他辗转去了长安,为王公贵族占卜过活,生意倒还不错,最后被推荐做了山东沂州临沂县县尉。</p>

故事中的灵习显然想害董观。这一点令人战栗。或者说,他太过于想念自己的故友了。但对生者来说,这种想念是残酷的。《宣室志》中还有一个类似的故事,只不过不是出于思念。</p>

西河郡平遥县有乡中小吏张汶,在一天晚上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后发现门外是自己的哥哥。</p>

张汶很害怕,因为自己的哥哥早已故去。哥哥说死后常思念亲友,如今幽冥地府里的官员让他回来省亲。另外,还提到一点——冥官要召见张汶。</p>

张汶说:“冥官召见我?那我不就死了吗?”</p>

哥哥笑而不语,抓其袍,把张汶拉出家门。</p>

张汶在哥哥的带领下,走了十多里地,前路已黑,只有车马奔驰与人哭喊之声,仔细一听,哭者正是自己的妻子与兄弟。</p>

张汶自语道:“我听说人要是死了,可看到自己先前死去的亲友,我现在呼喊一声,看看是不是这样。”</p>

张汶有个表弟叫武季伦,已死数年,于是张汶在幽暗中大喊:“武季伦何在?”</p>

话音未落,黑暗中就伸过一个脑袋:“我在这儿呢,表哥。”</p>

张汶一哆嗦。这时候,听到黑暗中有人高喊:“平遥县吏张汶何在?”</p>

他慌忙答应。再看不远处,有二人一坐一立,坐者前有桌案,上放生死簿,问张汶一生中有几次大过。</p>

张汶未答。那人叫立者查找张汶在幽冥的底档,立者说:“张汶没死,当遣回。”</p>

坐者怒道:“既然没死,为什么招来?”</p>

立者道:“张汶之兄在幽冥已久,为我们做事,因嫌劳累,曾上奏要以其弟代替自己的差事,但我们没答应,他于是私自把弟弟带入幽冥。”</p>

坐者怒斥其兄擅自行动,不遵法令,叫手下将其打入监狱,而将张汶送归。</p>

上面的故事中,主人公因不同原因被诱至幽冥,与他们相比,下面这位就更倒霉了。</p>

河南浚仪县有士人姓王,其妻下葬,女婿裴郎参加,但后来竟然失踪了。裴家认为儿子为王家谋害,一纸诉状告到县衙。王氏呼冤,县令明察,发现其确无杀人动机,于是动员大家思索裴郎到底有可能去哪儿,他最后一次出现又是在什么场合。直到这个时候,王家才怀疑裴郎有可能被埋在了棺材里,因为他在送葬那天喝多了。</p>

挖出棺材后,果见气息奄奄的裴郎。经过几日精心照料,他才渐渐恢复了神志。</p>

原来,在其岳母下葬那天,裴郎贪杯喝醉了,后来就失去知觉。</p>

酒醒后,感觉憋闷得慌,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和死人一起躺在棺材里。当时,他害怕极了,定睛再看,感觉有很多人从眼前走过,他们身形缥缈,身后松柏成荫。</p>

这一切是幻象吗?他不禁自问。</p>

那些人都是王家先死之人,老少都有。看到他后,一个人说:“为什么不杀了此生人?”</p>

这时幸亏裴郎的岳母大人站出来道:“我女儿还小,要依仗着他生活,为什么要杀掉他?”在岳母的百般争求下,他才活得一命。</p>

接着,他们摆下宴席,又吃又喝又跳舞。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声音说:“请裴郎来参加。”</p>

裴郎心中一紧:“难道我也是新死鬼了吗?”女婢们臂挽着臂,围着他踏歌而舞:“柏堂新成乐未央,回来回去绕裴郎。”其中一名女婢,说自己叫秾华。她的模样十分美丽,但却用蜡烛烧他的鼻子,这是在叫他起身与他们一起舞蹈的意思吗?裴郎疼痛难忍,她却哈哈大笑。无奈之下,他只好起身相拜,于是,那个叫秾华的女子就拉着他加入她们的舞蹈。</p>

那是令人恐怖的舞蹈,我们无法想象裴郎竟然在跟一群死鬼跳舞。</p>

跳饿了,他问她们有什么可以充饥,一鬼于瓶中摸出些食物,他实在饥饿难忍,便吃了一口,冰凉如水。就这样,他在棺材里待了好几天,直到现在,阴间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