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停,无奈道:“不是我偏心,这吃都吃完了啊,我又不能再变出一盘来。”
晏尘水还要再闹,顾莲子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抱着贺今行的脖子,笑嘻嘻地朝他龇牙:“谁叫你摆着不吃?今行才不会骂我呢,你不服气也得憋着。”
他气得脱了帽子,开始解袖扣。
裴明悯忍俊不禁,赶忙在桌下的暗格里找了找,拿出一屉糕点塞给他,“这不是还有零嘴么,你再垫垫。”
“哎?我以为吃完了呢。”晏尘水愣了一下,抱着小屉往嘴里塞一块糕点,便平和下来,不与小孩子计较了。
“莲子,发物一次吃太多不好。”贺今行仰头说:“尘水也爱吃这些甜的,你下次记得给他留点儿。”
顾莲子立刻松手,不忘瞪他一眼:“我才不要!到我手里就都是我的。”
“……”他一时失语,不明白自己哪个词又触到了雷池。
裴明悯围观了全程,难得捧腹大笑。见好友转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才忍着笑说:“嗯,都是老鼠惹的祸。”
贺今行眨眨眼,想通之后也笑了。片刻后,又敛了笑容,低声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裴明悯道:“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我们先前说,只开头四句,百姓对执政者的怨怼之情便跃然而出。之前在小西山,齐先生讲诗里以‘硕鼠’喻官府的盘剥,生动形象,单论做诗的手法,却并没有多高明。然而手法不高明的诗词为何能有如此打动人心的力量,他却没有细说。现在往深了想,只因其每一个字里都沉积着真实的血泪,所以一读便令人伤心。”
他慢慢说着,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老师,“百姓对偷吃猪油的老鼠尚可以刀毙之,对明晃晃地扒在自己身上吸血的‘硕鼠’却只能任其施为,这怎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悲哀。”
又想到近日所虑的五城兵马司,做事的不过千余人,在册领饷的却万数之巨。一俸一禄一贴补,皆从百姓缴纳的赋税中来。一罐猪油百余文,养这些蠹虫的钱却不知要抵多少罐猪油。再推及各处尸位素餐还要作威作福的官与吏,他平静的面孔笼上一层怅然。
张厌深一直在听他说话。此时放下手炉,把盖在腿上的绒毯拿开,慢悠悠地站起来,也念了一句:“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贺今行忙起身去扶他,他拍了拍少年人的手背,“若没有这‘乐郊’,面对诗中情景,你们说该怎么办?”
他问的显然不止一个人,裴明悯起身以诗回之:“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晏尘水刚拿起一块糕点,又宝贝地放回屉里,认真道:“先生,我还是认为应该先劝谏君王强硬,再用严刑峻法惩戒之。重典之下,绝大多数人必畏缩不敢犯。”
张厌深点点头,又问顾莲子:“小少年,你怎么看?”
“我也要回答吗?”后者靠着桌沿,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有句话叫‘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可见这个世上有本事有权势有钱财就是最大的道理。看中什么看不惯什么,只要比对方强,就能让对方按着自己的意愿来改。”
“也有点儿道理。”老人再次点头,最后问自己的学生,“你呢,想好了吗?”
贺今行摇头,当下所面临的事他尚未想到具体的办法,何谈诗中更为严峻的局面。他心下一动,问:“老师觉得该怎么办?”
“我?”张厌深顿了顿,笑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问你们啊。”
顾莲子“噗”得笑出声:“你不是老师吗?传道受业解惑,怎么还得问学生。”
晏尘水高声打断他:“顾莲子!你说话注意点儿!”
“无妨,三人行必有我师。谁规定少年人不能笑老头子呢?”张厌深制止又要吵起来的两人,解释道:“我为什么不知道呢,因为我遇到过民怨沸腾的时候,却并没能妥善地解决。我没有过成功的经历,自然不能对你们说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裴明悯也若有所思地道:“如先生所言,我等如今尚未历练,所言所感皆来自书本,种种道理只能先要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