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递子时送到,他两刻之后得到消息,在书房观书到寅时,都没有太监出宫宣召大臣觐见。
然而秦毓章这段时日几乎一直宿在端门北楹,到抱朴殿只需要过两道宫门。寻常官员难知秦相爷是否被皇帝召见,但他有能通宫禁的手段,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他自是点头:“眼下共克时艰,军需为先,其余各处节省一些亏苦一些,也是应当。”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后面的具体分配商量起来就顺理成章。
诸事议定,各回各衙门,秦相爷才着手拟奏折。
钱书醒归置好本次议事记录,将一份列好的名单送到相爷案上,低声陈述:“工部还剩下的干净人,就这些了。”
傅禹成不中用了,跟他穿一条裤子的侍郎也被羁押在牢里,等着年后处斩。秦相爷虽暂时代管工部,但他事务繁忙,不可能一直兼任,所以向皇帝推举了接任人。
被各方举荐的候选当然不只一个,皇帝心中或许也有属意的人选,不管接任的会是谁,他们都需要尽早物色能为己所用的低阶官员。
钱主簿做事细致,这些人的身世背景、入仕历程、与哪方有血缘姻亲或是其他利益上的牵扯,都清清楚楚。
才入职不久的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柳从心也在其中。
秦毓章盯着这个名字片刻,提朱笔将其划去。至于其他人,更不入他眼中。
“这些人不行,去提拔新的人上来。一时找不到,那就慢慢挑。”他说。
钱书醒应声撤下名单,开始在脑子里回忆栽培到各地方的能员,不自觉皱起眉。
另一边,走出政事堂的崔连壁也是眉头紧锁,连路上向他出声行礼的蓝袍官员都没注意到。
这些蓝袍见他一脸凶相,也不敢触霉头,匆匆离开。
这天变得可快着呢。边关一打仗,兵部说话就硬气了,同其他部衙大小龃龉不断,截用户部的驿兵,争夺工部的预算,甚至这位崔大人敢在朝会上动手打人……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还是躲着走更保险。
殊不知崔大人之所以无视他们,是因为心思全在刚刚议定的军费上。
两百万,西北军与振宣军共用,下一笔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显然不够,但已经是国库能挤出的极限。
他回到兵部衙门,副手盛环颂到荼州攻城作督工去了,一干无所事事惯了的下属骤然连轴转,忙得像拉磨盘的驴,都焦头烂额,以致于到处乱糟糟的。
他也没时间揪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只惦着尽快给殷侯写回函。路途遥远驿寄困难,不能耽搁。
真正落笔的时候,却一句比一句滞涩。
他对自己与所在的处境已经连愤慨都提不起了,对信那边的人们越发地愧疚难当,可他写到最后,仍然要去劝慰、去恳求他们继续承受这一切——
……财匮器乏,饷额微薄,令崔英羞愧无地。然纵有万般不愤,大敌当前,唯抛却一切情绪,前后团结,奋力抵抗,以期逐敌于寝门之外……运筹决策,安抚军心,数般责任寄君一身,望君保重,亦望君海涵……
浅淡的叹息回荡在空荡的檐梁下,因先前的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顾莲子被这一声弄得彻底睡不着了,单手撑在身后坐起来,脑子里回响着才将听到的“两百万”,很快明白,“这不够吧。西北军和振宣军加起来有没有二十万?除非窝着不动弹,一旦行起军打起仗,两百万能顶一个月就算厉害了啊?”
带着困意的声音不高,谢灵意向花窗望了一眼,忠义侯仍在与裴相爷谈话,看起来并未被打扰。
他垂下眼,用比叹息还要低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