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闹剧的风波过了半个月才逐渐平息。
梁潜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这半个月他也需要出去应酬,尽管其他人都在他面前极力掩饰此事,可他们眼中的惊诧、疑虑他也都看得到。就连家中的阿姨司机见了许舒宁后,都微微地惊讶——在他们的想象中,能让他在婚礼现场抛下新娘的“第三者”必定是美若天仙,起码在姿色方面要胜过池霜才是。
可是,没有。
许舒宁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清秀,在普通人中,她也算婉丽,可跟池霜这样经得起电影镜头考验的美人比较就很平凡了。
在旁观者眼中,也只能看到皮相、金钱、地位这些条件,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梁潜不愿意再接受更多的眼神质疑,所以,他也尽量不带许舒宁出入其他正式场合。
对此,他的说辞也很委婉,不想让她听到任何不好的声音。
许舒宁松了一口气,那些场合她也应付不来。不去那最好。她只想跟他过简单的生活。
只是,这一切落在旁人眼中,那就坐实了“情妇”“小三”这样的名号。
许舒宁的生活也被罩上了玻璃罩。
只要她关掉手机,她什么都听不见,好友冯佳一开始还会苦口婆心地劝她,可逐渐地,随着她刻意避开话题或者干脆不回,冯佳的消息也发得越来越少,某天许舒宁翻翻聊天记录时,才发现上一次跟冯佳聊天已经是一个星期前了。
之后她再想跟冯佳谈心,冯佳也总以有事为由匆忙结束话题。
她们终究还是渐行渐远。
孟容程三人明显都在疏远梁潜。
梁潜约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孟怀谦在群里答应赴约。
孟怀谦要去,容坤跟程越必然也会一起来。
包间里,梁潜郑重地赔礼道歉:“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
容坤神色淡淡地说:“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当我们是兄弟就说实话,你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还是临时起意?”
梁潜沉默。
程越是直性子,讥讽道:“你可真是个男人。”
“不是,人家池霜哪里对不住你了?”程越问,“退一万步说,就算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至于这样?”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梁潜还是不愿意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他本就忌讳朋友跟女友走得太近。
现在听到程越提起,还是觉得刺耳跟不舒服。
容坤面无表情地说:“你跟她之间的事……那你把这些人都牵扯进来做什么,让我们看谁的戏?等台下的人看尽了这出好戏之后,你再说是你跟她之间的事,你什么时候这样可笑的?”
“阿潜,”容坤说,“这本来只是你的个人感情,我们旁观者也不好说什么,但你是在什么场合做的什么狗屁事,你心里清楚。你失踪的那一年多里,池霜也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以后想粉饰太平,别拉着我
们。”
梁潜沉声道:“很多事你们也不知道。”
一直没吭声的孟怀谦起来。
他来到梁潜身旁,平声问道:“做好决定了?”
梁潜一愣,面色阴沉地点了下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一定要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为什么不能选自己?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许舒宁跟霜霜之间选择了许舒宁。
其实不是,他是选择了他自己。
“好。”孟怀谦慢条斯理地抬手,将袖扣解开,在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狠狠地揍了梁潜一拳,他出拳凶且狠,没留一丝余地,梁潜的眼镜都被打掉,他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将眼镜踩碎,“你跟她之间的事?你在渔洲跟你现在的女友快活的时候,她几乎要吊营养针,她为你哭过多少次,你没听我们说?”
容坤跟程越平稳地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
“梁潜,你就只配过人人喊打的日子。”孟怀谦冷声,“你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再也没有人提起?它不是池霜的耻辱,而是你的耻辱。”
孟怀谦松开了手。
事发突然,梁潜都没回过神来,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意传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孟怀谦,内心有猜测,只是怎么也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孟怀谦平复着呼吸,扫了容坤一眼,淡声道:“池霜现在和他没关系了。”
容坤愣住,很快地他察觉到孟怀谦说的是什么意思。
梁潜猛地又看向容坤。
这一出混乱又荒诞。
孟怀谦步伐沉稳地走出包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似乎他今天来这一趟,就只为说刚才那一句话。
好半天,梁潜的眼里也汇聚风暴,他压抑着问容坤:“什么意思?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挺后悔的。”容坤长叹一口气,悲悯地说,“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拦着他,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完后,他也起身离开。
早知道梁潜活着,早知道会有如今的闹剧,他又何必拦着怀谦?
“怎么。”刚才还看戏的程越把玩着车钥匙,抬眼,“管天管地,还要管你前女友婚姻嫁娶?你挺行啊,把哥们儿当猴耍是吧,算计得挺溜的对吧?”
提起这件事他也恼怒不已,“怀谦说得没错,你这人就只配过人人喊打的日子。”
他唾骂一句:“你说你回来做什么,这么喜欢,怎么不跟你那女朋友就在小渔村过一辈子呢?今儿我把话撂这了,你以后甭管跟谁结婚,哥们儿去都不会再去,我说到做到,你也要点脸!”
包间里,只剩下梁潜一个人。
他头脑发胀,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反复回忆的都是孟怀谦的那句话。
突然之间,他如炭火炙烤,烧得他难受。
当他浑浑噩噩回到家时,脸上的伤痕也吓到了许舒宁,许舒宁想问,却也不敢问,她猜得到,打他的人多半是……跟那位池小姐有关的亲朋好友。她又能
说什么,反而只要想到池小姐,她就坐立难安。
她只能将那些心虚、愧疚全都咽下去,若无其事地帮梁潜处理伤口。
她没忍住,心疼心酸齐头并进,眼中含泪。
梁潜的脑子全被孟怀谦那句话占满了,根本没发现许舒宁的眼泪。
当外界发难时,两个人只会抱得更紧,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错,梁潜也将所有工作以外的时间都给了许舒宁,许舒宁对他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就像是电视剧里极尽恩爱的情侣,没有争吵,没有矛盾,都想演好自己拿到的剧本角色。
许舒宁感觉特别的幸福。
只是偶尔站在露台上看向夕阳时,会想念渔洲的晚霞。
她摒弃一切杂念,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活动范围逐渐只在这一栋别墅中。
这天,阿姨下班,许舒宁记起梁潜带回来的补品,太多了,她也吃不完,想着让阿姨带一些回去,阿姨已经出门,她连忙提着燕窝要追过去,才到拐角,听到了阿姨以及阿姨女儿的声音。
视角盲区,母女俩也都没看到许舒宁。
“妈,我刚看到那个许小姐,”阿姨女儿悄声说,“她可真幸运,这么年轻就住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也不用出去上班就有花不完的钱!”
“你以为掌心朝上的日子好过?”阿姨本不想谈论东家的事,可女儿这话里的意思又着实令她担忧,她这才压低声音严厉道:“我跟你爸都不会愿意一辈子养着你,其他人养你,他有没有条件的?总之,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给我好好学习,毕业后好好上班!你看,梁先生之前那个未婚妻,人家自己有钱,又有事业,这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伤心一阵也就好了……现在这个,哪天梁先生找了别人,那她该怎么活?”
逐渐地,那些话语那些声音越来越远。
许舒宁立在原地,再也听不到了。
手中燕窝礼盒犹如千斤重,勒得她掌心发痛,连带着,有种整个人都被拖着往下坠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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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霜的生活依然忙碌而平静。
池中小苑的生意还是很好,偶尔有几个熟客也会委婉地劝慰她几句,以“两条腿的男人大街随处可见”为话题,她笑着点头附和,同时也婉拒别人要给她介绍对象这件事。
她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整理情绪。
她不想带着抱怨、猜忌、厌恨进入下一段感情,这样对另一个人也不公平。
凭什么她是被影响的那个人呢?她什么都没做错,不应该由她来承担这些后果。
孟怀谦也会偶尔过来吃饭捧场。比起容坤跟程越,他来得不算频繁,只是每一次他都会坐到很晚,几次似乎都在等她下班。伸手不打笑脸人,表姐一开始对这三人都不假辞色,时间长了,也就恢复如常了,毕竟这件事跟他们三个也没太大的关系,迁怒时间太长,实在不像一个合格的生意人。
池霜更是反应寻常。
谁来了她都笑脸相迎,偶尔还会跟
容坤程越开开玩笑,就像过去一样。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对孟怀谦会冷淡一些。
这天,分店装修出了点岔子,表姐正好外出不在,池霜准备过去解决,谁知道她那车临时胎压有问题,为了安全考虑,她也不会让司机开这辆车上路,正准备叫辆车时,孟怀谦过来了,低声说道:“我送你过去,好不好?()”
池霜看了眼叫车软件,专车都要等近一十分钟。
她也没过多犹豫,答应了。
孟怀谦自己开车载她过去,分店离这一片不算近,在另一个繁华区,到了下班的点,天气也不算好,比平常要更拥堵些,等到了分店门口时,装修公司的人也提前走了。
池霜在电话里跟人交涉。
雨也如约而至,在地面上砸出一朵一朵的水花,孟怀谦专注地看着,还能嗅到屋子里的装修材料浓重的味道。
这让他想起了两年前。
那时候她的店也在装修,他常常借故过去要帮忙,空气中也是同样的味道——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孟怀谦判断她这通电话可能还需要一会儿,他从西装口袋取出钢笔,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纸张,干脆在手心写上一行字给她看:【我去买点吃的,等我。】
池霜正在讲电话,冷不丁地,他的手掌伸了过来,看清楚这行字后,她敷衍地点头。
孟怀谦撑着伞闯入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