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先王们来了?
令如律猛地一喜,可感官却在安抚下迅速模糊下去,无边的困意上涌。
她似乎正在被拉入圣池,眼前金白交错,无法视物。
她张了张口,吐出一串泡泡,池水将她身上的污渍洗去,托载包裹着她,温暖得像母亲的子宫。
“睡一会儿吧……”
“现在暂时都交给我们。”
“……醒来了,在芬格斯之母的气息影响下。我们都没有想到……”
什么?
谁……醒过来了?
令如律努力挣扎着不想睡,因为她感觉到芬格斯之母的污染也顺着侵袭而来。她没法就这么脱离!
与其让芬格斯之母污染圣池,还不如放弃她另择新王算了?
先王们想怎么做?她们有计划和章程吗?
似乎听到了她内心的疑问,紧跟着,她听到了一种极飘渺极高远的声音,不属于她从前听过的任何一个先王。
那仿佛是三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形成的,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力波,以令如律的承受能力都感觉到太阳穴微微刺痛,精神海似乎要沸腾起来。
“你一个……无法抗衡……”
“吾等埋藏着这一份力量,等候多年……”
“新王……已足够强大,可以试着接受传承。”
传承?……令如律一怔,她不是已经接受过传承了吗?
那声音似乎笑了,就如母亲般包容温和。
“在你之前,还从未有过……”她或者她们的尾音渐渐低下去,听不清楚,转而道,“总之,我们开始吧。”
……
芬格斯之母精神空间。
“……想要逃脱吗?”
主脑自言自语地说,“你,你们,都逃不掉的。”
刚刚,虫族的圣池精神集合体突破了祂的空间,把虫王的精神体带走了。
她们借助的是上一任虫王留下的烙印通道。那个家伙在不久前也破坏了祂的污染计划。
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那通道她们能走,祂就也能走。
她们做了错误的决定。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将现任虫王留下,培育新的王。
她们顾念情感,只会导致圣池也被祂入侵污染。
主脑周围的菌丝簌簌而动,发出嘲笑。芬格斯情绪很少,却也懂得胜利的喜悦。
在圆环之眼的注视下,菌丝继续向令如律消失之处覆盖而去。
不过……
圆环之眼歪了歪,仿佛一个人在疑惑侧头。
从刚刚的精神集合体里,祂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真的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甚至让祂都有些怀念。
也许是错觉吧?
祂们,早就死了啊。
*
令如律听不知名祖宗说
完“开始”,精神体就像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一路不知道从哪儿飞去,七荤八素。
令如律:所以圣池底下埋的是云霄飞车?打大Boss的紧要关头还要先玩一趟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都要两腿一蹬昏死过去了,眼前才重新出现画面。
而她率先看到的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剔透如血的虹膜,竖着的瞳孔,白色的睫毛,看样子属于一名虫族。
如果不是令如律熟悉自己的长相,恐怕第一眼会以为这是她自己在照镜子。
她下意识想要坐起来,但很快发现自己现在连“形体”这东西都没有,只是一个小球一样的视角,甚至不能眨眼皮。
令如律:“……”
好吧,祖宗你们开心就好。
她用意念调整着视角,看到了这张脸的全貌。
果真是一名虫族,白发红眼,看起来才十一三岁。
只不过,这名虫族和令如律见惯的虫族有些不一样。
她仿佛营养不太好,又矮又瘦,头发乱糟糟的;
她穿着兽皮缝制的衣服,脚上脏兮兮的,似乎没有需要保持清洁的概念;
她正在剥一枚果子,手上有老茧,皮肤粗糙,比难民还难民。
最奇特的是她的虫化特征,现代的虫族只有1~3处虫化特征,即角、翅、尾,但她除了有这三处之外,手肘关节处还生有尖刺,眼睛下方有蝴蝶鳞片似的一小片皮肤。
令如律只在书上见过类似的复原图——远古虫族才长这样。
令如律:好家伙,祖宗们给我干到哪里来了?这是见到真祖宗了?
“王昨天吃得比以往慢,我觉得她不喜欢蓝晶球。”
这少年虫族开口说话了,令如律其实听不太懂她的语言,只觉得很熟悉,肯定是目前帝国语的前身。
但是她脑子里似乎被圣池自动安装了“翻译器”,所以理解起来没有障碍。
“小黄,我们今天换一种果实,好不好?”
令如律听她的话更是确认了时代:蓝晶球,这是一种远古时期的被子植物。
被小虫族称为小黄的雌虫身材要高大许多,明显也成年了,可能在部落里属于战士。
——令如律记得,这个时期的虫族还没有体质上的兵工之分,只会依照最普通的能力进行工作划分。
小黄看了看她,似乎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这样说,平静道:“只要不耽误母亲的进食,怎样都可以。”
“好!换这个吧,我尝过了,这种果实比蓝晶球甜得多,母亲肯定喜欢!”
小虫族一下子高兴起来,举起了手里正在剥的果子。
可小黄无动于衷:“我已经说过了,不要这样喊我。我是十七,不是小黄。”
令如律发现了一件值得玩味的事——十七的神情姿态……与她所熟知的芬格斯人竟有种惊人的相似。
简而言之,就是无表情、无情绪波动,
只会像机器一样执行命令。
“为什么?这个名字多好听,是我根据你的特征取的!”
小虫族指了指十七的发梢。
令如律一看乐了,十七头发总体是黑的,但有一撮是天然的黄色。
十七张了张口,可能因为不知道怎么驳回,只好说:“随便你。”
小虫族得寸进尺:“那你能不能叫我红叶?这是我今天给自己取的名字。”
“你是五十一,不是红叶。”
十七油盐不进,“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为什么要取不同的名字?”
令如律:这话可真像是芬格斯会说的。
红叶见说不通,耸了耸肩郁闷说:“那好吧。我设的陷阱今天捉到了一头巴卡拉,你们能不能帮我去把它抬回来?我想带给母亲尝尝。”
令如律心想,她们口中的王和母亲是同一个虫?所以这两位是王女吗?
巴卡拉,她没听出来是什么。但看到十七拖来的猎物,她也认出了这是一种远古时期很常见的动物。
死去的猎物身长足有两米多长,嘴里长满恐怖的尖牙,是一只肉食者。
十七说:“你居然真的能捉到巴卡拉。”
红叶挺起胸膛骄傲起来:“是吧!我早说过!你们都不信我!”
然而十七没有露出任何惊叹夸赞或者被打脸的表情,淡淡点头:“很不错。”
没有观众的独角戏是最无趣的,红叶怏怏不乐,“哎!你们这些家伙……”
两个虫不说话了,继续处理食材。
令如律看着看着觉得不太对劲,她们口中的王,需要吃这么多吗??
那一只巴卡拉被剥皮烤熟,肉和内脏全部切块,堆成了一座小山,放进一只巨大的木托盘里。
托盘旁边放了一圈水果蔬菜,这还不算完,几名战士又剖开了一头看不出品种的草食动物,大小堪比家猪。
这分量,令如律觉得换做自己一周都吃不完。
她真想见见王是一名怎样的猛士。
虫族的初代王有史可载,但在更久远的部落时代,王的更替就很模糊,接近于神话传说。历史学家把她们统称为“零代王”。
这位猛虫想必就是一名零代王。
可惜,画面开始快进,令如律没见到王,反倒是看了一大笔原始部落生活流水账。
她发现自己的视角主要跟随着红叶,显然她就是这段记忆的主角。
红叶是一名很特别的虫族,主要体现在她的话特别多,情感也特别丰富。
大部分时候都是红叶一个虫在说话,周围的虫族对她爱搭不理。
她和周围没有感情的虫族们格格不入,外表也格格不入。
令如律猜,她是一名罕见的、患有白化病的虫族。
因为大部分时候都不能见光,所以无法参加需要消耗体力的狩猎,只能待在屋子里面琢磨其它的东西。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萌生出了其余虫没有
的感情。
不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红叶都是个“基因突变”个体。
不过往好处想,这样一只拖族群后腿的虫族却没有被抛弃,可见远古部落虫族还是有点儿“人情味”的。
令如律琢磨了一会儿,看得津津有味起来,暂时把芬格斯之母的危机放到了一边。
在观看中她发现了不少让她疑惑的点,比如,红叶明明是王女,却地位不高;比如,她见到的每一个虫族都称呼王为“母亲”;比如,她一个雄虫都没见过。
记忆画面中,秋季变为了冬季。
虫族的发源大陆丨四季分明,冬天万物萧条,部落的进项少了很多。就在这个时候,红叶的陷阱却捕捉到了一头冬眠的猎物。
这是了不起的成就,红叶得到了亲自觐见王的资格。
到了这儿,画面的流速突然缓下来,仿佛进入了电影的重点片段。
“小黄,你说母亲会喜欢我的供奉吗?”
红叶小脸通红,语气兴奋,十七则一贯地无波无澜:“母亲喜欢我们每一个虫族的供奉。”
几个虫合力抬起装满食物的巨型托盘,走在王宫的长廊上。
王居住的地方明显豪华得多,即便是生产力如此低下的社会,也搞出了一个王宫的雏形。
随着走近,令如律闻到了花香和某些草木香料燃烧的气味,那是虫族最古老的香文化。
重重草编竹编的帘子遮掩着王座,王就在帘帐之后。
令如律好奇心迭起,她终于要看到远古王虫了。
她在心里穷尽了每一种可能的想象,幔帐被掀开——
说老实话,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令如律震惊。可当帘后的一幕映入视线,她却失语了。
那竟然是……
一只巨大的虫子!
原谅她贫瘠的语言,因为除此之外,令如律无法对眼前的生物辅以任何其它修饰。
它、或者祂整体呈现黑色,外形如一只蜂,但翅膀薄削孱弱,明显飞不起来。头部生有毛绒围脖和复眼,腹部臃肿而庞大,有着一圈一圈金色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