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小厮说:“我是季大人家的。”
谢星珩:“……”
所以他家里的这些人,究竟是皇帝的眼线,还是当地其他官员的眼线?
真是好一出灯下黑,他差点就放过了。
这点小事,不用谢星珩费心,江知与说他来处理。
谢星珩说:“不用,明早还要人浆洗做饭,等我们用一用,再把他们全拉去牙行卖了。拿了银子,再买新的。”
跪在地上猛猛求饶的两个小厮:???
“不要啊大人!我说,我说,我不是文大人家的,我是高大人家的!”
“我也是高大人家的!”
谢星珩:“……”
发现了,他不擅长审问。
好得很。这就是他在海城的必修课了。
江知与给他竖起大拇指。
谢星珩:“……”
虽然心虚,但老婆夸他,他就受着吧。
今晚横竖睡不着,他们夫夫俩顺势练练审讯技巧。让这两个小厮,说说海城的情况。
海城是个府城,又因地理位置特殊,许多部门在此地设有办事处,比如户部。
很多办事处的职官品级高于知府。在海城,经常会有知府的批文下发以后,被其他部门驳回,或者自觉撤回的情况。
同时,也有很多部门之争。势力庞杂而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碰到了硬茬,所以海城的处事风气是两个极端。
只要穿上了官袍,哪怕是最末等的职官,各衙门都会和稀泥,轻而罚之,悄悄放了。
但无官无职的人,进了衙门,少说得脱两层皮。
一层是衣袍,一层是金银贿赂。
也就是说,有钱都不能体面的出去。这是衙门的威严。
有上一条职官犯法做对比,这个威严就相当讽刺可笑了。
而且,在各办事处职官之外,往上还有巡抚、布政使等高位直系长官。
在这里办事,主打一个默契。要是不合群,第一步都踏不出去。
谢星珩很满意听到的内容。
踏不出去好啊。
这就不能怪他不做事了。
是别人不让他做。
好好好。
摸鱼大法好。
至于这两个小厮为什么懂这么多,谢星珩跟江知与不去深究。
明摆着是有人借机敲打,或者说是“新手引导”,还是不问了。
放走两个小厮,江知与问谢星珩:“那明天还去牙行吗?”
谢星珩点头:“去一趟。既然不是皇上给我们的家仆,那便清理一些。太杂太乱,睡觉都不放心。”
次日清早,一家人又吃了当地特有的海鲜砂锅煲做早饭。
谢星珩内心狠狠动摇,跟江知与说:“厨子留着。”
江知与笑出声。
“留着厨子就能睡好觉了?”
谢星珩大口喝海鲜粥。
他是吃过好东西的,这个手艺,在京城都是一绝。
不知是谁这么舍得,他反正是不舍得送走。
留着吧。
“民以食为天嘛。”
牙行那种地方,江知与不带孩子去。
初来乍到,谢星珩不放心,就带着两孩子去上值。
清吏司的人:“……”
哪家是亲爹带孩子,一副小赘婿样!
五个郎中的值房在一处,另外四个都有固定的座位,中堂空置,东西两面各两张书桌,两两并排,四人相对。
新添置的桌子在正中央,摆
在那里,一看就像是空降了长官,来领导其他四个人的。
谢星珩进屋问一圈,确认那是他的位置,他就坐过去了。
其他四个郎中眼神交流一番,被他不接招的反应气到,面色有不同程度的变化。
谢星珩想告状的心情,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已经消失殆尽。
他现在不说昨天的排挤,他等老婆的好消息。
岚哥儿跟庭哥儿都第一次来官府衙门,对这里充满了好奇。
尤其是岚哥儿。他现在仗着年岁小,能被父亲带进来坐坐,等再大一点,就要在外面候着,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衙门里是什么样子的。
他看得很认真,细细打量完谢星珩的办公区,目光自然而然看向了其他几位大人的办公区域。
他目前见过的这种排位坐法,是在学堂里。
不论是顾家的,还是丰州县的学堂,都这样。
夫子高高坐第一排,余下都是学生们。
他小小“哇”了声:“爹,你好厉害。”
谢星珩笑道:“跟你爹一样的厉害的人,还有四个。去给伯伯们问好。”
值房其他四个郎中:“……”
他们跟谢星珩暂时没有大矛盾,挤兑挤兑,还得做同僚。所谓做人留一线,今天不为难小孩子。
大家相处得很虚假友好。
另一边,江知与领着一行家仆,生怕别人不知道,沿路走,沿路问,打听牙行在哪里。
若有人顺便问一句去牙行做什么,江知与就说这些家仆不老实。在他家里干活,却给别人做眼睛,实在不放心。
不过半天,新来的清吏司郎中府上,出了二十个眼线的消息,就传到各部门职官手里。在小范围里引发了讨论。
话题走一圈,户部清吏司的人不和的消息就成了圈内笑柄。
谢星珩亦有所耳闻。
他当天不提,隔天没带着孩子上值,才续上他的震惊不解,疑惑质问:“不知是哪位大人,让两个小厮听我们夫夫墙角,一个趴门缝,一个蹲窗下。我知道你们很好奇赘婿是什么伺候夫郎的,但大家同僚一场,是不是应该给我留点面子呢?”
是不是这个目的,户部的人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反正没说具体是谁委派的,这个猎奇理由,总比部里人不和来得好。
越是势力庞杂的地方,争斗越多。他们可以窝里大乱斗,但对外,须得一致。
谢星珩凭着脸皮,得到了初步认可。
另一边,江知与让家仆们,照着收到的请柬逐一上门,送些糖包,以表歉意。他要先解决孩子的读书问题,再去拜会。
岚哥儿今年不上学堂,想跟着爹爹学本事。外出行走,他都跟着一块儿。
庭哥儿又要孤单单去上学了,很是不舍。两个月的练箭经历,让他心思变得坚定,没来撒娇耍痴,说要跟哥哥一起。让他上学,他到了地方,见了先生,自个儿把几年的学习经验都说了。
海城经济繁荣,官学也办得好,入学接待就有三个举人同来,问答之间,提问渐渐提高难度,庭哥儿都答得很不错。
他脑子灵,记东西快,当了多年小话痨,言语流畅得很。
让他口头对答,是他的优势。让他写卷子,就差了点意思。
对答环节,他轻松过关。
先生让他写篇文章看看,他慢吞吞研墨,摆足了姿势,写了百来个丑字。
先生们:“……”
看学识,看姿势,还以为是个好苗子。怎么把字丑成这样?
江知与也尴尬了。
几年前谢星珩就捉了庭哥儿的短处,让他好好练字作文。
那之□□哥儿勤奋了一段时间,但没多久就去尚书房了。他课业繁重,每天都睡不醒,又与皇室宗亲的孩子们在一处,家里心疼他,盯得松。
时间晃眼过去,到现在,他一直没能好好练字,相比同龄人的字迹,老早就被比了下去,实在看不过眼。
江知与起身,给几位先生行礼。
“他这手字也很让我们头疼,劳烦先生们多多教导。”
三位先生给他回礼:“江夫郎不必客气。”
谢星珩是官身,今天只走个过场。确认学识,分好班,交了束脩,再拿了官学校服,领些课本,戴上名牌。还得办理住宿。
官学临山靠海,景色十分漂亮。离城区远,在这里上学,一般人家做不到每天接送。
江知与算了路程,真要接送,孩子会很辛苦,让他先读两天,看看适不适应,不行的话,就再请先生到家里教。
或者他另寻一处宅院,随租还是买,方便陪读。
庭哥儿板着小脸说:“爹爹,你这样不对,你这是溺爱我。”
江知与摸摸他头:“爹爹是疼你。”
虽说祸不及孩子,但海城的官家子弟未免太多了。
庭哥儿从前养得单纯,去一趟尚书房才开窍一些,再回丰州县被宋游教导一阵,眼可见的成熟了点,可在大人眼里,他就是个孩子罢了。
不在皇城,官家子弟少了约束,抱团的行为不会少,万一有些纨绔爱惹是非,来寻麻烦,他怕庭哥儿应付不来。
庭哥儿依然摇头:“可是我总要跟别人相处的,还没碰见,你怎么知道我应付不来?”
那江知与就信信他好了。
宋明晖在老家给两个小宝找了适龄的孩子做小厮、书童。
官学可以带个书童一起,两个半大孩子不顶事,江知与想要叫个大人过来,江庭都不要。他要熟悉的人跟着他。
江知与头一次发现,什么都依着孩子是这样心苦。
这一天,他没赢一回。一家三口去看了宿舍,确认下里面都有什么,就回家吃饭,等隔天配置齐全,再去上学。
到家里,江知与跟谢星珩说完,谢星珩也体会了一把老父亲的心酸。
他看庭哥儿懒洋洋时,会着急。
眼看着孩子要自立,去住宿学校读书,他担忧起来,反被孩子一顿说。
真是风水轮流转。
谢星珩跟他说:“这样,你答应爹,有了任何委屈,都要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听你的意见,让你自己去解决,但我们要有知情权。”
庭哥儿笑眯眯答应了。
谢星珩又看岚哥儿:“我们小甜宝今天感觉怎么样?”
岚哥儿吃着大虾,抬头说:“应该给弟弟两巴掌,这样他就老实听话了。”
谢星珩跟江知与:“……”
怎么这么暴力呢。
但这个法子……嗯,怎么说呢,莫名感觉会很有用。!